第八首怀古诗
《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这首怀古诗的谜语是曹雪芹借唐玄宗历安禄山之乱,仓皇南逃,六军不发,逼迫杨贵妃在马嵬自杀的故事写成的。
此首谜底周春拟为“白芍药”,太平闲人拟为“胰皂”。陈毓罴亦拟为“香皂”。
陈毓罴的解释很简单,不妨全抄如下:
“诗的一、二句是指脂痕汗渍,用皂加以揉搓,都可用水漂去。‘柔’谐音‘揉’,‘付东洋’即‘付之东流’的意思。三、四句是说日晒风吹,衣服凉干,上面还有些香味,实指皂中加有香料。”
陈毓罴在解释谜底时,往往借用谐音字。《红楼梦》中的谐音字是不少,比如“甄士隐”与“贾雨村”等等,但在十首怀古诗中,却一个谐音字也没有。这可能出于《红楼梦》中的人物场面假而又假,而十首怀古诗中的每一个字却真而又真的缘故吧。
就是陈毓罴将“柔”解释为“揉”的谐音,此谜底也解释不通。
其一,香皂并没有“脂痕”和“汗光”,人们就是用它来洗什么,它的面皮也是干净的。
其二,香皂里外皆香,并不是它的皮面是香的,它与“此日衣衾尚有香”对不上号。
其三,香皂和香袋不一样,不是妆饰品,它虽带有香味,可除汗去垢,但它并不“风流”,与“只因遗得风流迹”对不上号。
其四,“温柔”是相对“不温柔”而言,也即就是说与凶悍相对而言。香皂有什么“温柔”“不温柔”呢?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簪子”。
第一句“寂寞脂痕渍汗光”是说挽头发用的“簪子”“寂寞”地插在油渍的头发内,它的外皮,即第四句所说的“衣衾”上沾着“脂痕”和“渍”着“汗光”。
第二句“温柔一旦付东洋”是说“簪子”当有人一旦将它从头发中拔出行凶时,它原来“风流”“温柔”妆饰品的面目不见了,顿时凶相毕露,此时的所谓“温柔”便“付之东洋”了。在闺阁中,“簪子”曾一度是温柔女子的象征,如“裙钗”一词;但“簪子”又经常作为凶器在闺阁中出现。在《红楼梦》中,凤姐对他的丫环,晴雯对宝玉的小丫环坠儿,都用“簪子”作为凶器使用过(我们此处不谈凤姐与晴雯的是与非)。
第三句和第四句是,因为“簪子”经常是女子簪头发用的“风流”的妆饰品,所以,每当人们拿到它时,它的“衣衾”,即“簪子”的外皮上总留有头油和脂粉的香味。
四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完了,除了第五首谜底“柳絮”之外。这里出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第六首怀古诗的谜底“兰草”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李纨的“一盆兰”有关;第七首怀古诗的谜底“松树”和“柏树”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林黛玉的“二株枯木”有关,也可以说与“林”字有关,与林如海有关;第八首怀古诗所隐的谜底“簪子”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薛宝钗的“金簪”有关。《红楼梦》的描写是以贾府为中心的,贾府的描写又是以大观园为中心的,大观园是由“四大处”的“怡红院”、“潇湘馆”、“蘅芜院”、“稻香村”为主建造的。我们解释了四首怀古诗的谜底,就有三首的谜底与“四大处”的三大处的主人有关,这一切又说明了什么呢?
难道真是“实际上,有无谜底无关重要”吗?
难道真是“重要的是每首怀古诗的形象和寓意”吗?
难道真是“如果胡乱猜测,强求谜底,实在徒劳无益,而且误入歧途”吗?
我们再继续来解释以下谜底。
第九首怀古诗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曹雪芹借《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相爱,红娘从暗中帮忙撮成的一段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周春拟为“骰子”。太平闲人拟为此是“鞋拔,卑贱之用。”护花主人拟猜为“红天灯”。陈毓罴拟猜为“‘鞭炮’,即小型的炮竹,俗名‘小鞭’”。
周春的“骰子”可能取其“小红”一点,亦取其“私掖偷携”。太平闲人的“鞋拔”可能取其“骨践”与“私掖偷携强撮成”。护花主人的“红天灯”可能取其“身轻”与“红”字之意。
陈毓罴认为第一句“小红骨践最身轻”:“小红”,“是说体积甚小,颜色鲜红”;“骨践”,“是指炮壳用废纸制成,其值甚践”;“最身轻”,是说“作为小炮,分量却很轻,所以说它‘最身轻’”。此句解释尚略可通。第二句陈毓罴认为:“此句‘掖’字本有两意:一作‘扶持’解,即用手扶着别人的胳膊;一作‘藏掖’解,有夹带藏匿之意,即把东西塞在衣袋和夹缝里。曹雪芹讲红娘见义勇为时是取第一义,作灯谜是取第二意。向炮壳之中塞入火药,外有层层纸卷,且包裹甚紧,类似挟带违禁之物,最后还要压药、封口,所以说是‘私掖偷携强撮成’”。此句的解释是很勉强的。第三句陈毓罴解释为“三句写他燃放时被人用竹竿吊起。‘夫人’妙语双关,一方既可解作‘此人’(如《论语·先进》上说:“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人”即作“此人”解),另一方面又暗示出用来吊起之物是竹子(盖自“竹夫人”一词而来……)。”这种解释实在就甚为不通了。“夫人”中的“夫”,固然有时当助词用,用在某一词之前头,即“此人”,但陈毓罴用在此处就错了。此处“夫人”即实在的“夫人”,虽然并非专指某些显贵的某些妇女的专称,却实在逃不出女流之辈,何至男女老少皆可称为“夫人”?第四句陈毓罴解释为“勾引彼同行”是“许多小鞭炮是用药线串在一起,引燃后,接二连三,牵五挂六,噼啪声不断直至燃尽才罢。‘勾引’二字甚妙。‘彼’为古代汉语第三人称代词,此处相当‘他们’,曹雪芹是把成串的鞭炮加以拟人化。”当然此句并没有什么,只要前三句解释通了,第四句自然也通了。但是陈毓罴的前三句解释已很勉强,特别是第三句更是不通之至,第四句自然也就不通了。
在解释此谜底中,可能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太平闲人和陈毓罴都忽视了一个问题,即“夫人”(陈毓罴强词夺理的作了解释),也就是说这几个谜底都无法说明“夫人”一词在谜底中的含义。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是织布用的“梭子”。
第一句中的“小红”在谜语中是指小红为张生和崔莺莺爱情而奔波撮合一事,在谜底中,乃是指织布用的“梭子”在经线纬线中穿梭奔波撮合一事,此处之“小红”乃是“梭子”的谐称,这里没有必要认为“小红”即指红颜色。在这一点上陈毓罴和护花主人都误解了,认为“小红”必为红色,这是不对。“骨践最身轻”是指“梭子”在织布时的往来穿梭,“轻”如燕舞。第二句“私掖偷携强撮成”,当然也是诙谐语,它指梭子在经线中穿来穿去“强撮合”经纬线而成布。第三句中的“夫人”并不是《西厢记》中的贵妇人,而是指一般织布妇女。在这里不存在男流之辈,自然也根本谈不上男女老少皆可的称谓。第三句和第四句的意思是织布用的梭子即“小红”,虽然被织布的“夫人”时时的所谓“吊起”,但它已勾引经纬线相交错而成为布了。
我认为只有这种解释才毫无漏洞。
第十首怀古诗
《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这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牡丹亭》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周春拟猜“牡丹”。徐仪凤拟猜为“纨扇”。太平闲人认为“此是月光马,泥塑兔儿爷”。护花主人拟猜为“纨扇”。陈毓罴拟猜为“纨扇”。
此诗的谜底,太平闲人拟猜为“泥塑兔儿爷”,我没有见过此玩意,对于这个解释,我不好说什么。周春的“牡丹”可能仅从时间方面而言,他可能把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这个方位用语转化为时间用语来理解了。因为“梅”在冬天,“柳”在夏天,“团圆莫忆春香到”也自然指夏天之物了。然后又根据“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认为这“个中”“婵娟”即是初夏的“牡丹花”无疑。我想周春的解释不外乎这些。周春的解释虽不妥,但第二句尚不失一高着。
除了周春和太平闲人之外,一个例外的是徐仪凤、护花主人和陈毓罴三人的看法却尽相同。相同的原因,我想不外乎时间上的雷同见解,即此谜底为夏天之物。这当然不外乎“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二句的内在含义,再加上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即指“纨扇”中的婵娟仕女画面。
在这个问题上,陈毓罴作了说明。陈毓罴为了不与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发生矛盾,陈毓罴认为“首句是说纨扇之上的花木衬景,多画杨柳,而不画梅花。因为梅花是冬景,与纨扇不大调合”。我觉得陈毓罴第一句的这种解释是别扭的。因为此句最前边的修饰词是“不在”而不是如同第二句中的“个中”。这就框定了“不在”是指怀古诗所隐的谜底这个俗物的地点位置,它只能在“柳边”而不在“梅边”。这第一句本来是很明白的句子,但经陈毓罴一解释,第一句不知变成了什么句子。如果按陈毓罴的解释第一句的方法逻辑去解释一切文章中的章句,不要说不成什么文章,恐怕全是一锅粥。
不过要把此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为“纨扇”,我认为把第一句解释为:梅花是冬天之物,柳是夏天之物,所以“纨扇”往往会伴随着人们在“柳边”而不在“梅边”。这种解释要比陈毓罴的将“梅花”与“柳”纳入纨扇画面还要通情一点。因为第一句本身是方位用语,但也可以转化词性,而变成时间用语。
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陈毓罴的解释固然可通,但我认为还不如周春的“牡丹”为妥。因为作为“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来说,作为绿叶中之花来形容要比纨扇更近情理。
但无论怎么解释,我认为“纨扇”的解释却是解释不通的。“牡丹”也欠通。
此首怀古诗的俗物的恰当谜底是“马蔺花”又名“马兰”。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俗物”就方位而言,按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来看,它必需在“柳边”,而不是在“梅边”。这是框定死了的东西。我们如果迈出这个含义半步,哪就与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无缘了。
我们来看看马蔺:柳树喜水,大多生长在水边;而梅花树则喜旱,生长在旱地和山坡上。“马蔺”呢?它也如同柳树一样,是喜水之物,我们只要见过柳树和马蔺的人,也可以说只要经常在柳树边行走的人,都会发现柳树边上大都生长着马蔺。这就是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的含义。
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的“拾”当“拾掇”讲,而不是如陈毓罴的当“收”讲;“婵娟”指马蔺开花后结的籽。其籽不同一般花籽的圆形,它的形状呈长约四五厘米,直径一厘米多,下有一长茎。其籽在形成后,被风摇曳有婵娟婷婷玉立之状。这便是第二句的含义。第三、四句“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是说马蔺的结籽“团圆”,我们莫去“忆”春天,它虽开花在春天,它结籽成熟虽在夏天,但在秋天它仍摇曳在“西风”之中,我们要想再相见这婷婷玉立的马蔺籽,那只好去等“一别西风又一年”的第二年秋天了。
此首怀古诗的确切谜底应该是“马蔺”,也即“马兰”。
第九首和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完了。也即就是说,前几首怀古诗的谜底在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按文字含义说文解字地解释完了。前三首怀古诗的谜底隐藏着《红楼梦》三个主要人物身份,第九首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又与谁相关呢?可以说,它与任何十二钗人物身份毫无关系。我们只能这么下结论。正像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柳絮”一样——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这后两首的怀古诗的谜底果真是“梭子”和“马蔺”或“马兰”吗?我认为也不是。因为虽然曹雪芹明言“十首怀古诗”的谜底暗隐“俗物”十件,但曹雪芹又借薛宝钗之口说“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做两首为是。”这一句话本身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是史鉴古籍何其多,薛宝琴,不,应该说是曹雪芹为什么偏从史鉴之外的《传奇》中弄来两首怀古诗作谜语,这恐怕不是不无玄机。二是薛宝钗尚且云:“我们不大懂”,这仅仅是薛宝钗自谦吗?恐怕也不见得。当然在这些话之后,曹雪芹又借颇自负的林黛玉说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见118页。还有探春李纨一段长篇议论不录)。
曹雪芹真可谓借林黛玉之口信口开河了;什么三岁的孩子也知道——实实在在一个千古之谜!
曹雪芹为什么不披露“十首古诗”的谜底?一贯以批《红楼梦》为己务的脂砚斋为什么对此谜底绕道而走?曹雪芹在不披露谜底的情况下,而借宝钗之口说出前八首来源于史鉴,后两首来源于戏曲;而又借薛宝钗林黛玉之口、探春之口、李纨之口发表一些长篇议论,这一些到底又说明什么呢?曹雪芹在此绝不仅仅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是在此地插了两个牌子:一个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另一个写着“此地有银三百两”:怕人知,又怕人不知。
十首怀古诗“暗隐俗物十件”, 是的,我们均按“俗物”来猜了。但曹雪芹又借薛宝钗之口说出前八首取源于“史鉴”,又借林黛玉之口说出后两首取源于“两本戏”的《传奇》,这后两首取源于戏曲一语本身就是向我们暗示此后两首怀古诗的谜底不仅与“俗物”有关,而且更进一步与这“俗物”相连的“戏曲”有关。
所以,我们不得不沿着后两首怀古诗谜底的“俗物”再进一步在一些戏曲或曲牌名上寻求答案。
古代有两个琴操名,一个叫“猗兰操”,又名“幽兰操”,相传为“孔子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作“猗兰操”。另一个叫“思贤操”,又名“亚圣操”,或名“忆颜回”。“思贤操”流传于明以后,乐曲中表现了孔子对颜回的哀思。
明代流传的“思贤操”和“猗兰操”,这与第九首和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知道,“梭子”是织布用的,也即织丝和织线用的,织丝而为娟,织线而为布。“梭子”的功能就在于对“丝”“线”的操作。曹雪芹在此正好用了“梭子”的“丝线操”和琴曲名“思贤操”的谐音,也即用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梭子”曲折的暗示第九首怀古诗的谜底为“思贤操”。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原为“马蔺”,即“马兰”,曹雪芹借谜底“马兰”和“猗兰操”两处“兰”的同一含义,也即同样借谜底“马兰”来暗示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为“猗兰操”。当然,这两首来源于戏曲的谜底是相当隐晦的,也是极为曲折的。
第九首怀古诗的谜底,粗粗一看,乃是织布用的“梭子”,但实际上乃是曲牌名“思贤操”;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粗粗一看,乃是植物“马蔺”或“马兰”,但实际上,乃是另一个曲牌名“猗兰操”,这就是曹雪芹为什么在申明十首怀古诗来源于典故的同时又再一度申明第九首第十首怀古诗来源于戏曲的所在,也是曹雪芹为什么极力回避十首怀古诗谜底的所在。
十首怀古诗谜底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主要关节,能不能揭示其谜底将是一个绝对的关键。 十首怀古诗谜底第六首是“兰草”,它暗喻《红楼梦》中极关键的两个人物李纨和贾兰;第七首谜底为“松树”和“柏树”,它暗喻林黛玉;第八首的谜底为“簪子”,它暗喻薛宝钗,这些谜底都非同一般。更为甚者,第九首谜底为“思贤操”,第十首谜底为“猗兰操”。此十首怀古诗为第五十一回之作,我们再联系前边第五十回“即景诗”中写的“吟鞭指霸桥”“赐裘怜抚戍”“加絮念征徭”“埋琴稚子挑”“凭诗祝舜尧”诸句,到此我们将会明白,《红楼梦》的写作思想还是不是什么“自叙传”?还是不是它的主题仅仅是“反封建主义”等等。一切都不是,《红楼梦》的风流人物,才子佳人是假的,这都是“假话”,真正弹的乃是“思贤操”和“猗兰操”,这是一部极隐晦深奥的“璇玑图”。这才是《红楼梦》的写作思想。至于这骇人吗?不可思议吗?我认为我们在实事求是地研究问题,在逻辑推理,至于其结果如何,那只好听其自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