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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王传奇(二)       
    瞎子王传奇(二)
    [ 作者:哈哈哈哈    转贴自:某网站    点击数:3885    文章录入:王家轩

    第二回  妙解子鼠  渔霸沉舟春申江

           巧测归期  商妇蒙冤莽撞夫

     

    话说第二天辰时光景,方玄正端坐茶馆靠窗一侧的测字桌后面,悠然品茶,只听得大门外面

    一阵热闹,随着便是噼噼啪啪的一串鞭炮炸响声。在鞭炮炸响声中,只见吴老太太左手牵着

    一个十余岁光景的小女孩,右手拎着一只芦花色老母鸡,满脸欢悦地跨进茶馆,向着方玄大

    声嚷道:“方少爷,你真测得准哪,我孙女小翠今天早晨果然回来啦!”

    方玄闻言,心里也是一乐。

    “方少爷,我刚才买了一大串鞭炮,给你扬扬名。这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吴老太太

    果然是信人。

    茶馆内外,已经围了不少人。昨天傍晚亲见方玄替老太太测字的几个茶客,围着吴老太太,

    询问小翠回归家中的经过。

    原来,小翠与祖母在庙会上失散后,急得几乎哭起来,正四处寻找时,正巧遇上了住在陈村

    的姨表姐、姨表哥一行人。姨表姐邀请小翠同去陈村玩玩,小翠也便答应了。姨表姐一行回

    转家里,姨母见小翠同来,自是高兴,又听说小翠家里人不知情而来,也不免埋怨了几句。

    惟恐时间一长,小翠家里人担惊,今天一清早,小翠便由姨母、表姐陪送,回到了家里,

    正应了昨天方玄的三十日早晨回家这一预言。众人听罢,都服方玄的料事如神。经此一事,

    整个桃花镇,以及邻近的一些村落乡民,对“小糊涂”方少爷的测字灵验,推崇备至。遇有

    疑难不决之事,前来茶馆里找“小糊涂”测字或占卦者,纷至沓来。饶是方玄收费低廉,每

    日亦往往有二、三元之数。

    有一次,老茶客阿强伯,乘着方玄一时空闲,端起茶壶挪位至测字桌旁,悄然问道:“方少

    爷,对你的测字占卦,我观察了这么几个月,真佩服得紧。尤其前几天那吴老婆子孙女失散

    一事,真乃神算一般,请问是何缘故?可以悄悄一告么?”

    方玄听问,泰然笑道:“阿强伯,不是我有什么神算,也不是所拈字块中真正蕴有什么奥秘。

    所谓测字,据我看来,只是借一个字的形态构造,附之于所询事情的一般道理,使疑难者

    有一个坚定执着的信念,如此而已。”

    茶馆内其他一些茶客,听得方玄不避不躲直陈测字玄机,也都伸直耳朵静听。有几位好奇心

    如阿强一般重而又坐得较远的,干脆学着阿强端起茶壶,移位过来。

    只听得方玄又缓缓言道:“至于小翠走失一事,其实很是简单。娘娘庙会,人数虽众,却都

    是不出方圆十数里的乡亲。历年从未发生有拐骗人口之事。小翠年届十余,亦决无大庭广众

    之间被拐骗之可能。其至晚未归,只有一种可能,这就是已随前来赶庙会之三亲六眷而去。

    不辞而去之原因,当属所遇之熟人必系年轻之人,考虑欠周,所以一挨将小翠带回家门,其

    家长问明经过,必责携人者不向小翠家长告明即行带归之举。为免吴家悬念,必然会尽早陪

    送小翠回家。所以,我便从吴老太太所拈‘潮’字中取出‘三’、‘十’、‘早’这三个字,以安其心。你看说到底,这测字不是就字论事,而是就事解字,并无甚么玄机奥密。”

    众人听罢,亦一齐笑道:“测字原来如此,我们还真以为字中蕴含玄机呢,直被王半仙这种

    人唬弄了大半辈子。”

    “方少爷,文王六爻大卦中可蕴有玄机?”阿强伯干脆来个打破沙锅纹(问)到底。

    “文王大卦的占筮,与测字确有不同处。”方玄言道。“前者是据事拆字,后者是据卦象推

    演事理,而又以相应的卦、爻辞所言内容作为由此及彼推断事理的参考。”

    “所占卦象与所问事情之间,因何能够一致?”

    “此间玄机,实在鬼神莫测,我亦难明所以,只是依理推演而已。”方玄以诚相告。

    “如此说来,还是占卦为神妙了,那又何必有测字一举?”

    “测字简便易行,占卦玄机甚多。”方玄呷了一口茶,谦然言道,“不瞒诸位父老,占卦中

    诸多奥妙,我也只懂皮毛。故有时推得真切,有时不免含糊,自觉把握难定之事甚多。往后

    若有推断不准而引起客人不满之时,还望在座诸位父老鼎力帮衬。”

    “方少爷太客气了。你的声誉已是今非昔比,何况凭着你的谦和诚恳,即便有差错,问事者

    也会原谅的。”阿强伯笑言道,“当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们几位老哥一定不会作壁上观,

    你放心就是了。”众人也附和道:“方少爷,在这茶馆里测字,你就一百个放心吧,决不会有人欺侮到你头上的。”

    方玄闻言大喜,连忙站起身子,向着四座拱手道:“方玄今天先谢过诸位父老了。”

    阳春三月,天气日渐转暖。一年一季的黄鱼讯来临了。桃花镇一带的渔民纷纷扬帆出海,抓

    紧捕捞黄鱼。这一带海域,大黄鱼虽著称于世,却以被称为“黄花鱼”的小黄鱼产量最多。

    有时遇上大的鱼群,小黄鱼发出的呜呜声犹如千军万马。渔夫稍张几网,黄花鱼便堆满船仓。

    于是,又赶急扯篷回港,来不及进入桃花镇码头,便在海岸口娘娘庙旁停泊,将混杂一起

    的大、小黄鱼赶忙售与附近的乡民以及那些车推肩挑四乡游走的渔贩子们。

    当时黄鱼价格之便宜,令人难以置信。买鱼人先在岸坡上渔家内当家手里花五角或一元钱买

    一根竹筹子,然后凭筹子上船取货。渔夫每收取一根筹子,便用一个大竹筐往船仓内狠劲一

    掏,或满或浅,随其兴致,但这一大筐黄鱼,至少也得四、五十斤,全在一斤左右的。附近

    一带的人家,每年每家总要买个三、五筹子的黄鱼,拿回家去,扭掉鱼头,用旧纱绳穿扎在

    鱼尾细段处,一串串倒悬在竹杆上,晒满整个院子。待晒个七、八成干,便拿下来切成大半

    寸阔的鱼块,用新制的糯米甜酒酿腌制起来,作为一年四季随时可以待客食用的菜肴。而渔

    民们以最快速度卸空黄鱼之后,又赶忙出海。在这个季节里,惟有薄利多销,多捕几船,才

    是最聪明的做法。

    于是,一些稍有经济头脑,并且有些资金的人,便自然而然地动起了长途贩运黄鱼的念头。

    当然,干这一行买卖,也不会一凡风顺。因为以捕黄鱼为生的渔民遍布江浙沿海数百里;以

    贩鱼为生的人,也大有人在。长途贩鱼所承担的风险,决不小于那些弄潮儿们。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方玄一大早便已起床,在庭院中练了一趟拳脚,便踱至对门茶馆

    里沏上一杯清香四溢的上品明前龙井,等待那些乘着来镇上赶集而顺便测字占卦一决疑难的

    人们的光临。

    大街上,人们正在街面房子的屋檐下进行着各种农副产品的交易活动。卖菜农人的口么喝声,

    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时的吵嚷声,以及熟人相遇时的招呼问候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

    乡间古镇特有的集市交响曲。

    当方玄做完第三笔测字生意时,已经日上三竿,桃花镇的早市正进入尾声,而茶馆的生意,

    却渐渐进入了高潮。那些刚刚卖完农副产品的农人,以及那些已经购得自己所需物品的赶集

    人,纷纷跨入茶馆,寻找老朋友、老熟人。人们凑在一起,一壶浓茶,一杆旱烟,海阔天空

    地聊起来。

    这时候,从门外又前后进来两条汉子。先一步进店的那一位约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

    件灰色薄质长衫,步履平稳,面带笑容,三分儒雅,七分精明。此人姓陈名焕章,乃镇西首

    吴老太太紧邻,在镇上开有一个南货店。每年黄鱼汛,他都要做几次“走穴”的贩鱼生意。

    此人极信命,每次做生意之先,总要请教王半仙,根据所测吉凶来确定自己的行动。如今王

    半仙已仙逝,自然要来请教“小糊涂”了。

    继陈焕章之后跨入茶馆的汉子,年近而立,身穿一套玄色长袖湘云纱衣裤,腰间扎着一根两

    寸宽的铜扣水牛皮腰带。他那一副黝黑而发光的脸堂上,配着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珠,一只又

    大又红的酒糟鼻子,落腮胡子茬密密麻麻,显然刚刚刮过,留下几处血痕,煞是怕人。此人

    姓胡名亮,住镇东首,乃本镇朱镇长的嫡亲外甥。平日依仗舅父的权势,专门做些一本万利

    的买卖。大凡黄鱼汛季,他便在娘娘庙海岸口,强行包揽渔民的鱼货,再转手倒卖给那些肩

    挑小贩,从中渔利。今天早晨,他刚刚做完二条船上的鱼货生意回到镇上,进茶馆泡一壶茶

    息息气。

    且说陈焕章进了茶馆,并不急着测字决疑,而是环顾四周,向那些熟悉的朋友拱手致意,寒

    暄几句,然后才走向紧挨方玄测字处的一张桌旁捡一个空位落了座,向茶博士点了一壶雨前

    茶。尚未及品得一口茶,胡亮就已经进得茶馆。见陈焕章所坐的靠窗一桌还有一座空着,便

    径直走来,与陈焕章略一点首,一屁股坐下,大声呼唤道:

    “阿发,泡一壶龙井上来!”

    方玄耳闻八方,陈、胡进店落座又在紧邻,更是听得分明。他本是朱镇长的东床,也曾与胡

    亮有过一段亲缘。虽然鄙其为人,却也因循唤过他几声“表兄”。

    “陈先生、胡亮兄,你们两位是忙人,今天也来喝茶啦。”方玄放下手里的茶盅,向两位微

    笑着招呼道。

    胡亮闻言,鼻腔里哼了一声,心道:“小瞎子,谁再是你的‘兄’了?”

    陈焕章却连忙侧转身,向着方玄拱手笑道:“方少爷,近来生意兴隆呀?”

    “托陈先生的福,尚能糊口。”方玄道,“陈先生最近在做什么生意?”

    陈焕章一听,正中下怀,当即起身走了过去,正言道:“方少爷,我今天正为请教你而来。”

    “取笑了,请教两字如何敢当呢。”方玄知道生意来了,心中一喜,“不知陈先生要占卦还

    是测字?”

    “测个字吧。”

    “请。”方玄闻言,遂将盛放测字块的小木盒往前一推。

    陈焕章伸手盒内,摸出一个字块,看了看,交与方玄。方玄用大拇指面稍稍一摩,笑道:“

    是一个‘子’字,不知先生询问何事?”

    “黄鱼汛刚至,然本地货多价廉,力虽省而利不足,我想弄一船货去上海试试运气,未知行

    得否?其利如何?”

    正在此时,只听得窗外大街上传来一阵米贩子“卖米”的吆喝声。方玄闻言,当

    即笑道:“恭喜陈先生,此行大吉,必获厚利。”

       “何以见得?”陈焕章见方玄不假思索,脱口便大吉,不免存疑。

    “先生适才摸得‘子’字。子者,鼠也。巧值米贩经过,子鼠遇米粮,真是千载难遇之大吉

    大利,先生不必迟疑,放心去做,必获厚利。”

    陈焕章恍然大悟,连忙摸出一枚二角银毫,递给方玄,并谢道:“我这就去雇船进货,果能

    获得厚利,必将重谢少爷。”

    “陈先生客气了,能获取厚利,乃是先生的福气。”方玄收进银毫,哈哈一笑。

    就在此时,旁桌发出一声高喊:“方玄,你的字果然测得准么?”

        人们循声一看,原来是胡亮。只见他一边说,一边站起了身子,走向方玄。

    “胡兄,你可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吗?愚弟本非智者,不过是藉此小摊糊口而

    已,哪能每一个字都能测准?”方玄说到这里,话锋一顿,“不过,适才陈先生这个字,我

    是测准了的。”

       “既然如此,你也给我测个字。”

    “胡兄作成小弟生意,十分感谢。请吧。”方玄拍了拍测字木盒,微笑道。他的涵养功夫甚

    好,并不因为胡亮故意寻衅而动怒。

    胡亮欺方玄是瞎子,便觑定盒中那一块刚才陈焕章所拈的“子”字,一伸手捡了起来,冷笑

    着递给方玄。

    “哦,也是‘子’字。”方玄一摸字面,便笑了起来,“胡兄可也是要去上海贩鱼?”

    “正是。你看此行如何……讨厌,去!”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猫嗅到了鱼腥味,窜至茶馆,绕着刚从渔船上倒腾回来的胡亮

    那两条粗腿转悠。那黑猫骤然被胡亮举脚踢中,“喵喵”叫个不停。

    “胡兄,不必测了。”方玄闻得猫叫声,便微笑道。

    “此话怎讲?”胡亮问道。

    “子鼠虽与陈先生相同,然而他遇到的是米,你遇到的却是猫。”方玄分析道,“老鼠遇见

    猫,非灾即祸,所以,我劝胡兄还是不要去做这趟生意的好。”

    “同一时辰拈的字,又拈得同一个字,问的同一类事,去的又是同一个地方,怎会两样结果?

    你这不是信口胡扯么?”胡亮闻说,不禁愠怒道。

    “我与你无仇无恨,何必唬你呢?”方玄并不动气,依然好言相劝,“常言道,良药苦口利

    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忠言,胡兄还当慎行才是。”

    “哼,我可不信你的瞎话!”胡亮无端被方玄触了一个霉头,如何再能够听进他的话?“这

    命金权且寄下,待三日后做生意回转,再找你算帐!若果然被你测中,我一定加倍付钱,决

    不赖帐!”

    方玄毕竟只有十九岁,闻得胡亮说他“瞎话”两字,火气顿时直窜上来,当即冷笑道:“胡

    兄倘若听我一言,不去做这趟生意,这二角钱的命金我是非讨不可的。如今执意要行,这命

    金,我是决意不再讨了。”

    “什么意思?”听话听音,胡亮自然知道他话中有话。

    “胡兄三日后果能得意而归,我这块招牌不被砸烂已属万幸;倘是破财而返,我又岂能乘人

    之危再讨命金?”

    “你……”胡亮大怒,意欲拔拳动武,猛然想起方玄自幼习武,有些功夫。虽没见过他与什

    么人动过手,但龚逸清老人年轻时代持艺行侠的一些故事,胡亮是经常听得老一辈人说道过

    的。他自忖:若动手,可没有必胜把握;更何况他也知道茶馆内这一班常客与方玄关系甚好,

    虽然他们都已上了年纪,但也不乏年轻时代走江湖闯码头的人物。想到这里,便强自咽下

    了这一口恶气。

    讵料方玄却不识相,又扬声言道:“据实而测,结局当属后者,是故在下今日当着众位父老

    明言,日后决不向胡兄讨取命金!”

    “好小子,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三日之后我定要来砸你的招牌!”胡亮一跺脚,转身而去。
    待胡亮雇到了一条船,赶到娘娘庙海滩时,先他一步的陈焕章正在指挥着几个船工,准备从

    一条满载而归的渔船上,将整筐整筐的新鲜黄鱼搬运到自己刚刚雇到的那一条船上去。

    “慢!”胡亮见状,大喝一声。

    渔家与陈焕章一见飞速而来的木船,以及叉腰站立在船头上的胡亮那一副架势,暗暗吃惊。
    待船靠近,胡亮一个虎跃,跳上渔船。“陈老板,跟你商量一下,将这一船鱼让给兄弟吧。”

    “为什么?”陈焕章外柔内刚,在桃花镇上也算得是一个强人,敢于公然冒犯他的人似乎不

    多。见胡亮如此无礼,不禁纳闷。

    “方玄这小瞎子欺人太甚,触我的霉头!我非要砸掉他的牌子不可!”胡亮遂将刚才陈焕章

    走后茶馆内的那一场意气之争一一告诉对方,“陈老板,无论如何,请你帮个忙,让我先进

    货。”

    “不行!”陈焕章断然拒绝。俗话说,一招先,吃遍天。做生意赚大钱,也在一个“先”字

    上。利益所在,陈焕章岂肯轻易让人!

    “只要陈老板肯成全,兄弟我倘能得利,情愿割让二成与你,如何?”

    “不行!”陈焕章态度坚决。

    胡亮没有想到,陈焕章本来就对他心存恶感,而对知书达礼的方玄素有好感,尤其今日测字

    时搏得彩头,更是欣喜。所以倘若不知胡、方两人争执之事,胡亮肯让利二成,他是不会拒

    绝的;如今既知胡亮为斗气而甘心让利,如何肯向他提供这个方便?更何况,他是深信方玄

    测字的,方玄既说胡亮生意不利,这二成利让之言岂非画饼!

    “陈老权,你无义,就别怪我不仁!”胡亮的耐性从来都很有限。他见对方毫无退让之意,

    不禁怒火中烧,捋袖揎拳起来。

    “阿亮,凡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况且,我与你舅舅的关系亦非泛泛,你今天这种态度,岂非

    要伤两家和气?”

    胡亮见陈焕章软硬不吃,只得转向渔家施加压力。渔家苦笑道:“胡老板,不是我不通融,

    这船鱼,陈老板已经付清了钱款,鱼便是他的了,我怎可再转卖给你?”

    “你们别吵啦,又有鱼船快进港了!”正在船头观望的渔妇遥指水天连接处,高声喊道。

    果然,远处海面上有几只渔船正鼓着满帆飞速而来。待陈焕章将鱼货装毕,沿着桃花河向着

    春申江而去之时,这几只渔船亦已进得港口。胡亮只得悻悻然将自己的船靠过去,议价进货。

    胡亮在指挥众人摇橹撑杆将船行至桃花镇时,又从镇上雇了四条壮汉,轮番奋力摇橹,追赶

    先行的陈焕章所雇的那一条船。骤然又增添四人重量,船面几可及水,但是为了赶速度,他

    已豁出来了。经过一天的追赶,行至江河交接的闵行,终于后来居上。

    “陈老板,很抱歉哪,我可不等你啦!”胡亮站在船头,得意洋洋地向着渐渐落后的陈焕章

    喊道。

    “阿亮,恭喜你先发财啦!”陈焕章毕竟年近不惑,涵养功夫很深。他仍叮嘱船夫,不紧不

    慢地操橹稳行。满载黄鱼的小船,在这水阔浪大的浦江里航行,可得加倍谨慎。

    “哎哟--”忽然一个侧浪冲来,船身猛然一晃,正自洋洋得意的胡亮禁不住一个趔趄,连

    忙矮下身子,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自从船入浦江,浪花不时溅上船面;尤其随着船夫摇橹时

    的摆动,船身也左倾右倒,险象环生。他的心头不免有些紧张。

    夜幕降临,黄浦江面一片漆黑。远处近处大大小小的船只桅杆上挂着的盏盏渔灯,闪烁着微

    弱的光亮。它们只能充当一种信号,以免别人的冲撞,并无照明的功能。

    金钱和意气,驱使着已经失去理智的胡亮。他不顾天黑,仍然一个劲地催促着船夫加紧摇橹,

    他一心要抢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十六铺,与陈焕章争个高下。

    且说浦西老城小东门十六铺,乃是全上海水陆货物进出口集散之地,即便不是鱼汛季节,水

    上亦是樯桅林立。鱼汛来,更是热闹异常。近一时期,鲜鱼断货已非一日;鱼汛虽临,却尚

    未见鱼船进港。因此,那些鱼行老板早已望眼欲穿,鲜鱼小贩,更是如坐针毡。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一个正坐在码头上等货的鱼贩子,突然尖声喊叫起来:“快来看哪,

    鱼船来口罗!”

    倦缩在码头上的一大群鱼贩子,沿着那位眼尖的鱼贩子所指方向一看,只见一只不大的鱼船,

    正从停靠在码头一带的许多大大小小的船的间隙中穿越而来。在并不明亮的晨光中,敞开

    的船仓里,发出特别诱人的暗淡鳞光。

    望着码头上黑鸦鸦的一片群情激动的鱼贩子,站在船头的胡亮,心头不禁一阵狂跳。“来得

    正是时候,这一下子稳赚了!”

    鱼行老板阿昌闻讯赶来,只见二十几个鱼贩子争先恐后地跃上尚未停稳的鱼船,连忙大声喝

    道:“你们不可如此……”

    然而已经迟了。本来已经负载过重的鱼船,如何能够再承受得起这许多人的重量!就在鱼贩

    们跃上船板的时候,船身向内一倾,再也不能回复平衡。船夫、鱼贩以及刚才还在沾沾自喜

    的胡亮,惊呼着纷纷落入水中。随着一声怪响,整个船身翻转过来,船底一下子朝了天……
    这一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跃上船去的鱼贩子们惊呆了。

    人们惊呼着,纷纷伸出长竹杆,将跌落水中的拼命挣扎的人救起;水性极好的船夫,干脆跃

    入江中,救援落水者。折腾至日上三竿,落水者总算全部上了岸。然而,有三个人已经断了

    气。其中两个是胡亮临时雇来的摇橹壮汉,一个是鱼贩子。

    胡亮也灌了不少水,终于被拍醒转来。当他看到江中那一条底朝天的鱼船,身旁躺着的三具

    死尸,又昏死过去了。

    此时,四平八稳的陈焕章,与那一条四平八稳的鱼船一起,也缓缓靠上十六铺码头。

    码头上的鱼贩子们,汲取了早晨的教训,再也不敢胡来了。他们在鱼行老板阿昌的指挥下,

    小心翼翼地登上鱼船,将一筐又一筐的黄鱼拖上码头,过称计价。

    陈焕章果然赚了一笔钱,净利二百多元,相当于桃花镇上所开的那一南货店的半年的利润。

    他来到南码头太平弄的货栈里,选购了一批南北干货,吩咐船夫搬入船仓,准备随船带回

    桃花镇。接着,他又买了两盒精美的糕点,来到法华交界处的陆家石桥北首一个叫阿桂姐的家里。其实,阿桂姐比他小六、七岁。她的丈夫姓马,婚后不几年便患中风,而瘫痪在床,一家大小四口人,全仗阿桂一人支撑,不得已沦为私娼。陆家石桥地处法华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段,因而妓院和私娼甚多,所接之客,大多是进港渔船上刚刚卖掉鱼鲜的那些船主渔民,以及
    贩运南北干货的商人小贩。陈焕章每年来沪数次,或进干货,或贩鱼鲜,办完正事,也喜欢
    花几块白相钱,去叩一下暗娼之门,故尔早在阿桂妓门初开之时便已结识。陈焕章是乡镇小
    老板,生性儒雅,颇有君子风度,因而尽管用钱极其谨慎,仍然博得了阿桂姐欢心。阿桂姐
    姿色颇佳,在陆家石桥南北无数暗娼之中堪称班首,所以一经接交,陈焕章便赞叹不已。
    陈焕章是一个有头脑的人,具有惊人的自控能力。他每次来沪,在阿桂姐家里稍停二、三日
    ,便即告退。阿桂姐摸到了陈焕章的脾气,亦不强留,因而两人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半是嫖客
    娼妓,半是男朋女友这样一种特殊的关系。五年前,阿桂姐结交上了一位名叫黄金荣的法国

    巡捕房分管十六铺沿江一带的华人巡捕头目,并且与他姘居之后,陈焕章虽然每年仍来走动

    几次,却十分知趣,再也不敢染指阿桂姐了,两人兄妹相称,心照不宣。黄金荣是一个很“

    四海”的人物,对阿桂姐的这一位“表兄”,亦甚照顾,那几年,陈焕章每来进货、出货,

    得益不少。二年前,黄金荣娶了一位姓林的小姐,与阿桂分道扬镳,陈焕章这才得与阿桂姐

    重叙前缘。在上海逗留了两日,陈焕章便打道归府了。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因而在这两天里,花了几块大洋,请人按照那些时髦命相馆的招牌样式,特制了一块印有“小糊涂测字占卜处”字样的白铜招牌,小巧精致,颇有几分洋气。他还买了一朵绸缎精制的大红花,缚在招牌上。
         回到桃花镇,那两位在春申江中遇难的死鬼家里,刚刚办完丧事。胡亮既赔了一船鱼鲜的老本,又承担两个死鬼的丧事,还要负责补偿两家死人的损失费,已经倾家荡产,走在街上如
    同偎灶猫儿一般。平时不满胡亮那种横行霸道的人们,戳他的后脊梁讥讽,说是“恶有恶报”。

    陈焕章雇的船刚一在石桥旁停靠,人们便围上前来。只见陈老板神采飞扬,指使着几位

    船夫将十几大筐的南北干货抬上陆地,然后亲自捧着一块用红布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件,拎着

    一大串鞭炮下船,径直朝着吴家茶馆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向着众人讲述方玄测字的灵验,

    他贩了一船鲜鱼果获厚利的经过。众人听罢,联系到胡亮不信方玄测算结果弄出人命以致倾

    家荡产的事实,无不骇异于方玄的神算。

    说话之间,已经来到茶馆门前。陈焕章一面将鞭炮交与旁人燃放,一面揭下红包布,将缚扎

    着一朵大红花的白铜招牌,亲手挂在紧靠方玄测字桌的那一个窗口外墙上,引得茶馆内正在

    谈山海经的一班老茶客纷纷赶将出来围观。当着众人,陈焕章再一次叙述了数日之前方玄测

    字有验,赴沪贩鱼获利的经过。

    众人听罢,又随着陈焕章纷纷拥入茶馆。

    方玄对于外面的情况,早已听得一清二楚。待陈焕章进得茶馆,他也施施然站起,抱拳说道:“陈先生,恭喜您发财啦!”

    陈焕章抢前几步,紧紧拉住方玄的两手,说道:“方少爷,你真神算!我送你一块铜牌子,

    替你扬扬名,也表表我的心意!”

    “陈先生,您太客气了。”方玄笑道,“说实话,胡亮的结局,真是不幸而言中;先生的获

    利,也是您本人的功德致然,我只是侥幸言中而已。此次未被胡亮砸掉牌子,已属万幸;先

    生又赠铜牌,太过厚爱了。”

    一时间,茶馆内外热闹非凡。

    “小糊涂”方玄测字灵验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远播金山卫一带方圆百十里处。胡亮沉船、

    陈焕章获厚利的故事,更被编得活龙活现,传者绘声绘色。

    盛名之下,龚逸清父子反而被弄糊涂了。他们不信方玄有此能耐。在一个清风拂面的傍晚,

    年愈古稀的龚逸清老人来到院深人稀的外孙家里,一老一少对酌浅饮。

    “小玄,日前胡亮、陈焕章两人同拈一字境遇迥异,你是如何测准的?说与我听一听。”

    “半是侥幸半是理。”方玄听得外公动问此事,不禁笑了起来。

    老人呷了一口绍兴老酒,又夹了一粒葱油花生米,送进嘴里,一边慢慢嚼动,一边侧耳细听。

    “陈焕章老成持重,遇事谨慎;为人又极知礼,谦和温雅,这种人出门办事,易得别人帮助,

    一般情况下不会吃亏。况且他又是去的十六铺贩鱼,更是万无一失。”

    “此话如何说?”老人问道。

    “近半年来,我在茶馆里听到的趣闻逸事实在不少,其中就有关于陈焕章在上海的一些逸事。”

    方玄笑言道,“据阿强伯他们讲,陈焕章年轻时便在十六铺陆家石桥北首与一位名叫阿

    桂姐的私娼关系甚好,后来阿桂姐又与一个名叫黄金荣的大麻子巡捕头目姘居,陈焕章每去

    上海做生意,都得到姓黄的不少照顾。近些年,据说姓黄的办案有方,大受法国巡捕房的器

    重,连连晋升,成了十里洋场灸手可热的人物,虽又明媒另娶,对阿桂姐依然不错,有求必

    应。十六铺一带,也仍然布满着他的徒子徒孙。陈焕章在那个地段做生意,岂能吃亏?”

    “哦,原来是这样。”老人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何况,现在黄鱼讯刚刚开始,陈焕章能够赶上潮头,捷足先登,又有姓黄的一班门徒在码

    头上帮忙照料,获得厚利是理所当然的了。”

    老人频频点头,深以为然。

    “胡亮的情况,则恰恰相反。此人粗莽识浅,又骄横成性,在镇上依仗他的舅父尚不吃亏,

    出门在外,就寸步难行了。做生意本来是担风险的事情,谨慎小心,尚且难保顺畅,何况此

    人此性?万一获利是他的侥幸,吃亏赔本才入情理。何况,他此次又是意气用事,想与陈焕

    章在十六铺码头上一争高低呢?”方玄侃侃而谈,“即使陈焕章无损人之心,码头上那一班

    地痞却总有助陈讨好阿桂姐之意。而胡亮又是那样一个在乡镇上蛮横惯了因而不知天高地厚

    的人,一旦纷争起来,吃小亏已属于幸运,吃大亏亦未一定。至于沉舟浦江、数人丧命之祸,

    却也是我始料所未及的。”

    “一半侥幸又作何解?”

    “以上只是据常情而测,并无必然把握。初始之时,我只是出于好心劝阻胡亮别去犯险。说

    实在话,陈焕章获厚利,我是十分有把握的;胡亮失利,我却只有七分把握。所以前几天,

    我也有等胡亮回来砸我牌子的思想准备。后来听到他载尸而归,我才放下心来。外公,您说

    侥幸不?”

    “你那米、猫之论,也着实把我和你舅舅弄迷糊了。”老人哈哈笑道。

    “那不过是触景生情、随机应变的临场发挥。倘若当时没有米贩子和猫的叫唤声,我也会取

    些别的什么来发挥一番的。”

    老人由衷赞道:“小玄,也真难为你这些临场发挥呵!”

    回到家里,老人将方玄妙测子鼠的老底向儿子一一叙说,这位做了半辈子教书匠的娘舅也连

    连赞叹外甥聪慧,敏捷,无师自通的本领,“小玄若非双目失明,定然大有成就。”

    方玄越来越忙了。茶馆的生意也越来越兴隆起来。人们闲来无事,便往茶馆里钻。泡上一壶

    茶,听听新闻,瞧瞧测字占卜,甚是热闹。

    又是一个暴风雨过后,秋高气清的早晨,茶馆里进来了一位俊俏娟秀的少妇,丰姿绰约,使

    热闹的茶馆煞时静场,二十几双男人的眼光,齐齐射向同一个目标。

    “云秀妹,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啦?”阿强不满地扫了众人一眼,向这位美妇招呼道。

    “是阿强哥呀,我来找小玄。”这位被阿强称作“云秀妹”的年轻女子,经不住这么多双火

    辣辣的男人目光的扫射,羞红了白嫩的脸庞,一边与阿强应答,一边急急向着方玄的测字桌

    走去。

    人美,嗓音也美,美得让人心跳。

    她叫龚云秀,是龚云卿的远房堂妹,年纪只比方玄大两岁,孩童时经常与方玄伏在龚逸清老

    人膝头听讲前朝掌故。她貌美而内秀,大概是受龚逸清老人和堂姐云卿的影响,从小喜欢诵

    读诗词歌赋,到得后来,竟能吟诗作赋,堪与堂姊云卿一比高低。今年春节,与自小联姻的

    南镇米店少掌柜王之仪完了婚。王之仪年长云秀三岁,生得唇红齿白,仪表堂堂。论貌相,

    亦属般配,论才华,王之仪却有点儿外秀内虚,实在不能与妻子论比。在这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社会环境里,小夫妻俩倒也男欢女爱,过着如蜜一般甜的生活。

    听着愈来愈近的年轻女人所特有的轻盈的脚步声,方玄的脸上泛起了愉快的笑意。“秀姨,

    找我有事?”

    “嗯。”云秀在测字桌一旁的椿登上款款坐下,“小玄,今天生意可好?”

    “你是第四位了。”方玄与这位自小一起玩耍大的小姨开起了玩笑,“测字,还是算卦?”

     

    “测字。”云秀却一本正经。

    方玄闻言,不觉吃了一惊:“秀姨,当真要测字?”

    “当真,不跟你开玩笑。”

    “什么事情?”

    云秀不觉笑了起来:“小玄,你的测字是先拈字,后问事吧?”

    “呀,对!”方玄也笑了,将测字盒推到云秀面前,“拈字吧。”

    云秀伸出纤手,从木盒里拾出一个字块,看了一下,便交与方玄。

    “是一个‘范’字。秀姨,你究竟要问什么事?”

    “因为今年的新米快要上市,所以之仪上个月雇了一条船去嵊泗、岱山卖掉一批陈米。他临

    出门时跟我讲定中秋节前一定回转。可是如今已是八月廿三了,还不见他的影子,心里甚是

    不安。人们都说你的测字越来越灵验,所以也请你测个字,看看之仪啥辰光能够回来?”新

    媳妇思汉子,自觉不好意思,所以尽量压低嗓音与方玄道出来因。虽是说得很平淡,然而对

    新婚丈夫这种商人惯有的“重利轻别离”的作风,依然充满着幽怨。

    坐在稍近一些的几位茶客,还是听到了云秀的低语,相视而笑。

    “秀姨,姨夫可曾说过先去嵊泗还是先去岱山?”方玄问道。

    “先嵊泗,后岱山。”

    方玄默然片刻,便展颜笑道:“秀姨,之仪姨夫今日近午时分,便可回家了。快去做些好菜,

    准备慰劳他吧。”

    “小玄,你别尽跟我开玩笑……”云秀低声娇叱。

    “秀姨,这是真的。”方玄渐渐收敛起笑容,正色道,“你瞧这‘范’字,草字头加上三点,

    便是廿三,正应今日;右下这‘巳’,便是姨夫回家的时辰。”

    云秀本来就聪慧过人,听得方玄这么拆字解释,顿时大悟,不禁一阵心喜。脸上却仍装出不

    甚信任的样子:“你哄人!哪有不测字不回来,一测字就回来的事情?”

    “秀姨放心买鱼肉去吧;姨夫若不回来,大鱼大肉我来吃!”方玄笑言道。他与她平时说笑

    惯了。

    云秀这才满脸洋溢着笑,离开茶馆,急急去集市上买了一尾青鱼,割了一刀五花肉,兴冲冲

    回到家里,炊火做菜,忙碌起来。

    再说王之仪一个月前泛海嵊泗,岱山诸岛,好不容易将一船陈年大米卖尽,正欲扬帆归乡,

    与娇妻团聚,岂料一场风暴,将他阻困在岱山港内整整一周,待风平浪静,已是八月二十二

    日傍晚,想起临出门时与娇妻的中秋之约,不禁心急如焚,当下催促船家,急急扬帆起程。

    第二天近午时分,终于船入桃花港,家中灶烟在望了。

    院门大敞着。

    “云秀--”王之仪刚跨入门槛,喊得一声,便一下子呆住了。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桌刚刚烧好,正散发出热气、飘散着诱人香味的佳肴。

    云秀今天请客人?

    桌子一角,一壶酒似也刚刚烫热。

    请的显然还是男客人!

    “啊,我刚离家一个月,她竟不耐寂寞了!”一股充满醋味的无名之火,顿时在这位风尘仆

    仆的远行人心中升腾起来。

    在桃花镇上,云秀是屈指可数的美人之一。镇上一班年少风流小伙子,一直垂涎不已。自从

    结婚之后,王之仪内心却也甚是揣揣,唯恐被别的男子诱去。他是一个气量不大的男子,妻

    子偶或向着别的年轻男子无意地一笑,他也会生三天闷气。

    云秀刚刚做完一桌佳肴,正在内房中换一套鲜亮的衣服,听得外间声响彻云霄,竟是丈夫王

    之仪的声音,一阵兴奋。方玄果然未作妄言。她穿戴整齐,满面桃红地走出内房。

    又一股醋水,如狂涛骇浪一般涌上王之仪的心头。果然没猜错,这个贱女人在等野汉子!

    “之仪……”云秀一声欢叫,猛然怔住。丈夫怎么啦?脸色如此苍白难看?

    “哼!”王之仪见到妻子后的第一个声响,是通过鼻腔出来的。

    云秀顿时感觉到,丈夫这一副难看的脸色,她的心,顿时冷了下来。然而,她仍然荡溢着笑,

    款款迎上前去。

    “之仪,你可回来啦!这几天,把我的眼睛都望穿了。”言语之中充满着使人心醉的柔情。

    然而,愈是这样,王之仪的脸色愈是难看。

    “我问你,这一桌子菜,做给谁吃的?这壶酒,是烫给谁喝的?你究竟在盼谁来?我出门这

    一个多月,你在家里究竟干了些什么?”

    火山终于爆发了。

    云秀也终于明白了丈夫作色的原因。她感到委屈,真想大哭一场。然而,莫名其妙的蒙辱,

    又使她心中升腾起无比的羞恼。她那一张俏丽的脸上第一次呈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怒色。

    “怎么,怀疑我偷野汉子?”云秀的脸,顿时冷得如同冷霜一般,“是啊,‘嫁得瞿塘贾,

    朝朝误妾期’,谁让你今天才回来呢?”

    王之仪一听,愈发坚定了自己的感觉。

    “他是谁?”

    “……”

    “你那位相好是谁?”王之仪那张清秀的脸,开始扭曲了。

    “真要我说出来吗?”

    “快说!”

    “我说,”云秀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冷的笑,“她姓王,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蠢货?”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王之仪!”冷笑刚刚收起,云秀的眼里,已经渗满了泪水。她极力抑制着,不让泪水

    溢出来。

    古老的桃花镇上,并没有第二位王之仪。

    “你胡说--”丈夫咆哮不已。

    “我没有胡说。”云秀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知道你今日中午回家,我才买鱼买

    肉,做了这一桌好菜、烫了这一壶老酒,谁料你进门就变脸作色侮辱人……”

    王之仪如何能够相信妻子这一番话。“你怎知我今日中午回家?”

    “方玄说的。”

    “方玄?”王之仪心里又是一楞。自从结婚以后,他经常听得妻子将方玄的名字挂在嘴上,

    夸他小时候如何聪敏,叹息他父母双亡,又双目失明的凄苦命运。有时候兴致一高,写了一、

    两首诗,王之仪又不甚理解,她便拿去读给方玄听,回转家来,自是一番批丈夫、赞方玄

    的话。然而云秀与方玄是姨、甥关系,故王之仪听在耳里,虽不免泛起一些酸溜溜的醋意,

    却不疑有它,在妻子面前说几句自谦自卑的话也就过去了。如今又听得妻子提及方玄,以往

    那些已经淡忘的事情竟又泛上脑际,疑心顿时升起。

    是呵,方玄虽然双目失明,却毕竟生得唇红齿白,仪表不俗,况且尚无婚娶消息……

    “方玄说什么?”王之仪幽幽然问道。

    “他说你今天中午一定回家。”

    云秀丈夫刨根究底,便将早晨测字之事一一详告。

    “哼,我不信!”王之仪既有疑心,焉能相信这种神话一般的事情。

    “不信,你去问方玄。”

    “问方玄?他的话如何能信?”王之仪暗暗思忖。转而一想,既是妻子在茶馆里请方玄测的

    字,旁边自然还有别人。对,除了亲自去问,再无别的办法能够证明妻子的话是真是假了。
    云秀想不到丈夫真的会跑去找方玄对证。望着他那急急远去的背影,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

    感情,伏在桌上号啕大哭起来。自出娘胎,她第一次遭受到这么大的人格侮辱。她为丈夫突

    然之间暴露出来的这种卑琐的劣性而痛不欲生。

    再说王之仪走到半路,被人喊住了。抬头一瞧,胡亮正迎面走来。胡亮自从几个月前贩鱼破

    产之后,靠着典当家中旧物打发日子 ,实在没有办法时,便跑到娘舅那里打点儿秋风。娘

    舅毕竟是镇长,身上拔一根汗毛也够他这个外甥吃喝三、五天的。平日里,胡亮尽往茶馆里

    钻,泡一壶茶,缩在墙角落里听新闻。实际上是等待向方玄报复的机会。他认定上次贩鱼破

    产是因为方玄触了他的霉头。他不信方玄的测字、占卦每次都不出差错。只要有一次出差错

    被人咬住,他胡亮就会从墙角落里挺身而出打抱不平,将那一块白铜牌子砸个稀烂!今天,

    他又在茶馆里泡了一上午,眼看已是中午,腹中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他只得甩袖回家。

    不料走到石桥南堍的夫子庙前,便远远望见王之仪急匆匆迎面而来,心中不由得一惊,暗暗

    忖道:“方玄这小瞎子,测字果然神妙!”

    “之仪,你今天果然回来了,新娘子可等急了。”胡亮打着哈哈招呼道。

    “你也知道我今日回家?”王之仪诧异道。

    “早晨你的娘子请方玄测字,方玄要你娘子赶忙买鱼买肉,说你中午准能回家。”胡亮言道。

    “哦,果然如此。”王之仪那一副本来绷得很紧很紧的脸,渐渐松驰下来。

    胡亮察颜观色,隐约看出了一些端倪,当即笑道:“你可是去请那小瞎子吃中饭的?”

    “请他吃中饭?为什么?”

    “新娘子买鱼买肉迎候你,全凭小瞎子一句话。你不谢谢他?”胡亮笑道,“之仪,你的口

    福也真是大,要不及时赶回来,这一顿好菜恐怕要让小瞎子一人独吞了呢!”

    “阿亮,此话怎讲?”

    胡亮遂将方玄替云秀测字的过程,尤其方玄戏言“姨夫若不回来,大肉大鱼我来吃”的情节,

    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直听得王之仪那一张刚刚放松的脸,顿时又紧绷起来。

    然而,他毕竟还没有傻到对胡亮这种人的话也深信不疑的地步。尤其是他也知道胡亮自从破

    产之后对方玄一直采取着耿耿于怀的敌视态度,因此,当他走近茶馆,热昏的头脑也渐渐冷

    静下来。

    “啊哈,之仪果然回来了!”他刚刚跨进茶馆,阿强等一些尚未走尽的老茶客便欢呼起来。

    茶馆里的气氛,历来松驰而友好。在这样的氛围中,紧绷着脸显然是不协调的。王之仪勉强

    地向众人拱手微笑。云秀请方玄测算他归家之事,显然是实了。

    正打算回家吃中饭的方玄,也已闻声站了起来,朝着向他走来的王之仪拱手招呼:“姨夫,

    刚刚回来吧?一路辛苦了。”

    “方玄,我来问你一件事。”王之仪一见方玄,一团无名之火又已升起,口气不免有些生硬

    了。

    “什么事?”方玄一怔。他的听觉何等敏锐!

    “云秀找你测过字?”

    “是的。”方玄点头道。

    “你算定我今天中午回家?”

    “一点儿也不错。你这不是回来了么?”方玄坐了下来,“怎么,你不信秀姨的话?”

    “本来,我确实不信云秀找你测字的话。”王之仪依然站在测字桌前,“现在,是不信你真

    会测准我今天中午能够回家。”

    “此话怎讲?”

    “你心里明白。”

    “姨夫,你怎么说这没头没脑的话?”方玄怎么也料不到胡亮已给王之仪吃过“药”。

    “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测字!”王之仪的嗓音越来越高了。阿强等几位老茶客,也被弄

    得莫名其妙,见王之仪这一副架势,纷纷走了过来。

    方玄的心里一阵翻腾。他在估计着王之仪失态的缘由,想象着他们夫妻小别重逢时的情景。

    他越想越心惊。

    “姨夫,你跟秀姨吵架了?”

    “是又怎样?”

    “秀姨对你深情如海,这几天盼你归来,真是望眼欲穿,你怎可这样待她?”方玄正言道。
    “我们夫妻间的事情,你且少管。”王之仪掉转话头,“我就不信你的测字这么准,现在替

    我再测一字,看看准不准?”

    一边说,王之仪一边伸手测字盒内,抓出一字,扔在方玄的手里。

    “哎哟,不好!”方玄将字块放在桌上,让众人看,原来是一个“”字,“秀姨无端遭辱,

    正欲悬梁自尽。姨夫,你还不赶忙回家,去救秀姨!”

    王之仪被方玄这样一喝,暗暗一惊。然而,他刚才曾经扬言不信方玄的测字,现在如何能够

    自相矛盾,转身回家去?正在犹豫之间,旁观的阿强等老茶客可急坏了。他们是方玄的崇拜

    者,一闻此言,顿时大急。

    “之仪,还不赶快回家救云秀!”阿强一把扯住王之仪的衣袖,往外就跑。

    王之仪乘势落篷。

    赶回家门,只见家里那一只芦花色的猫儿,正腆着肚子扒在桌子上大嚼大啃。满桌子的佳肴,

    已被糟踏殆尽。王之仪一瞧情形,心知不妙,连呼“云秀”,扑开虚掩的内房门,只见娇

    妻云秀,已经悬吊在二梁木上,纤弱的身体还在微微晃动。

    云秀果然走了悬梁自尽这一条路。幸而她刚走出没有几步,人们及时赶至。

    “云秀!云秀!……”

    随着王之仪那充满忏悔的一声声哭喊,云秀终于悠悠然重返人间。她睁开秀目,发现自己正

    躺在大床上,她瞧了瞧满屋子的人,眼眶红肿的丈夫……,终于,她记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头向床内一侧,泪水唰地涌了下来。

    从此,王之仪再也不敢对妻子的举止疑神疑鬼了。他恨不能掏出自己的心肝,巴结讨好妻子,

    让夫妻间的这一道裂缝,弥补于无形。云秀人虽救活了,心却已经死去。因此,这一道裂

    缝,再也不可能补得天衣无缝。

    随着王之仪的丑态大爆光,方玄的声誉再次震动了古老的桃花镇,传遍了四面八方。

    这一天,桃花镇的茶馆里,来了一老一少两位外乡茶客。老者鹤发童颜,颔下胡须雪白,长

    可盈握,穿一套玄色对胸襟衫裤,足登一双软质白麻经蒲鞋,鞋背上,沾满尘土,可见刚刚

    经过了一阵远途跋涉,却依然精神矍烁,脱俗飘逸。年经人大约近二十岁光景,两眼精光四

    射,透出聪敏、机警之气;颀长、瘦弱的身子,穿着一领淡灰色长衫,脚下一双布鞋,十足

    是一位乡间少年读书郎的气慨。

    一老一少,拣了一个靠里墙角的桌子坐下,与方玄只隔着一张桌子。

    茶馆里,虽然有一班固定的老茶客,并且往往占据着固定的座位。然而也不乏来自五湖四海、

    歇足小憩一阵又匆匆而去的过往行人。所以,对这一老一少,人们并未留意。

    少年对老人的态度极为恭顺,俨然是祖孙俩,但并未听见少年喊过一声“公公”。

    方玄端坐在测字桌后面,温文尔雅地接待着一个又一个的虔诚信徒。

    晌午时分,小翠姑娘引来了一位中年男子。

    “玄哥,这是我的舅舅。”

    “哎哟,原来是陈大叔,快请坐。”方玄知道,又一桩生意上门来了。

    “方少爷怎知我姓陈?”来人诧异道。

    “小翠妹子的母亲姓陈,你难道不姓陈?”方玄笑道。自从吃上这碗开口饭,方玄对本镇居

    民的根底,早已了如指掌。

    小翠舅舅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大叔有何见教?”方玄开门见山,不再寒暄。

    “我与堂姊为伯父遗产归属引起讼事,特来请方少爷起个大课,看看吉凶如何?”

    原来,小翠的舅舅名叫陈文焕。他有个伯父,那伯父只生了一女儿。根据族长要求,早在陈

    文焕孩提时代,便已写好文书。成了伯父的嗣子。谁知前几年京城里的皇帝被推翻,新思想

    也逐渐渗入到了乡间,尤其是他那位堂姐正在上海上大学的大儿子,对外祖父辛勤一辈子积

    攒下来的一大笔财产统统归诸旁人愈来愈不满。一有机会,便向年迈孀居的外祖母和父母灌

    输新思想,抨击不合理的封建嗣子观念。终于,陈文焕的伯母在临终前,当着诸多族人的面,

    明确表示将所有的遗产其中包括二千步粮田,由女儿一人继承。于是,老伯母一死,陈文

    焕便与堂姐开始了激烈的遗产纠纷。陈文焕重金聘请了县城里最负盛名的大律师,提起诉讼;

    他的堂外甥,则在上海聘请了一位吃过几年洋面包的年轻律师。一方拿出当年的嗣子文书,

    另一方执定母亲临终遗嘱,双方律师各执一词,几番唇枪舌战,打得难分难解。半年来,

    陈文焕为打官司已经花掉了一大笔钱,依然相持不下。传闻方玄测字占卜极灵,便从乡下来

    到镇上姐姐家里,吐露了卜问吉凶的意思。小翠一听,便自告奋勇,拉着舅舅跑来了。

    听罢叙述,方玄笑道:“那就起一个大课吧。”

    方玄起课,乃是根据古书上所叙述的占筮方法简化而来,因而既没有盛放蓍草的课筒,也无

    须占筮人的净手、焚香,更不必在神像面前作念念有词的祷告。只见他端起标有八卦图像的

    小木盒,稍稍摇几下,又放回到桌子上,向陈文焕肃容言道:“大叔,请你先拈一个卦象。”

    陈文焕闻言,便伸出一只手,战战兢兢地从盒内摸出一个半竹半骨、与测字块一般无二的方

    形卦象块。骨质一面,刻有一个他看不懂的卦象,并无任何文字。他恭恭敬敬地将它交给方

    玄。

    “本卦恰是‘讼’,正应了大叔所问之事。”方玄用拇指稍稍一摸,便已知是什么卦象,“

    请再拈个之卦吧。”

    陈文焕又从木盒内摸出一个卦象方块,交与方玄。

    “哦,之卦乃是‘涣’”,方玄将两个卦象合在一起,缓缓言道。“筮有定法,本卦一爻发

    生变化,当按本卦变爻辞占断吉凶。如今讼卦第四爻由阳变阴,遂成之卦‘涣’。根据筮法,

    当循‘讼’卦第四爻爻辞决断大叔所问之事的吉凶了。不过,据我综观古人筮例,一爻变

    者,还应旁观本卦的卦体、卦象,方能断得真切。”

    “方少爷,这讼卦的第四爻爻辞上怎么说?卦体、卦象又当如何?请告诉我。”陈文焕伸长

    脖子,两眼直直地盯住方玄那一张嘴,紧张地问道。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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