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怀念
----纪念爷爷及故乡其他
家乡的水库:
懂风水的人都说,水库修之前,这片地方可是个宝地。四面环山,一河东去··
远远看去,那个双崮,确实第一无二,很像一对丰满的双乳···有关传说还真不少呢!
多少年了,总有一种梦缠神扰的感情不时地让我销魂落魄--其实那是在怀念、是在感动、也是在被激励,那既是人间难以忘却的真情,也是世间平凡而伟大的精神。爷爷已经去世多年,但是,作为曾经朝夕生活在身边的孙子是永远难以忘怀的。
爷爷是人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位老人,我出生的时候他已经是年过花甲,高高的个子一米八多,至今我们的这些子孙还很少有超过这个高度的。宽厚的肩膀、笔直的腰板,至今让人感受到那健壮的体魄。在我心目中老人是那么既和蔼可亲而又令人十分崇敬的。他与世纪同行,出生于1901年农历10月,病逝于1994年冬。爷爷的前半生是在动荡不安的的社会中度过的,战乱、贫穷、生活艰辛,经历坎坷,后半生也同国家一样经历了艰难曲折,饱经风霜,可以说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艰难生存者,也就是这样的艰难生存者养育繁衍了我们这个小家族、培养和影响了我们几代人。
(一)
1901年10月的一天,爷爷在山东省XX县XX村的一个贫困农家出生了。这个村虽小,却是比较有名的村,这个小村后来出过几个级别不小的领导干部。原村旧址是现在的县XX水库的南边缘,可以说还是一块风水宝地。沂蒙山的母亲河沂河从北缓缓南下,在经过此地后向东流去,这是沂河流向上最大的拐弯地,这个村就在沂河的南岸,因沂河的冲积,这里有一块相对比较大的平原,四周是远山环绕,在这块小平原上,有一个小土岗,名白埠子,以此小土岗子建立了小村,1958年水库建成后,村民移民,这个埠子成了库的一个小岛,水小的时候是半岛,也因此,族人投资开发,在这里建成了个小旅游休闲地。这里土地是肥沃的,也是比较宽广的,良好的土地是人们生活的基础,因此村里出过几个大地主;生活的安定、经济的相对发达,使得这里出了不少读书人,据说,我们这里的始祖就是一个贡士,现在还有谱碑为证。有了读书人,思想也就相对解放一些,因此村里也出现了做小生意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革命年代,这里有了较早的革命者,后来也就出了市级的领导、省级的领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许是这里的风水,也许是这里的风俗习惯、文化和传统,这里的人们心地善良、大度宽容、勤劳朴实、热情大方。按阶级分析的观点,过去的地主是靠剥削压迫起家的,其实也不尽然,或者说这种观点是片面的。应该说地主阶级之所以能致富,应该有其优良的品质,地主阶级有其内在的文化,有其本家族的家规家训、为人之道。起码有一般成功者所具有的基本素质:如勤俭持家、聪明创业、宽厚待人等。家族中有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一直让人感动,爷爷也讲过多次。据说,本族的一位富户,家里雇了一位长工,有一次长工在夜晚趁主人不注意时想带走一袋粮食,结果被主人发现,主人不但没有呵斥指责,反而说:你不用害怕,东西这么重,我帮你抗起来。窥此一斑,可见主人的涵养和大度,这种宽容和大度不仅仅体现在一个人身上,而是体现在身边很多人身上。
上面那图,远看这座山很象一只大象,下面那图呢?很像有三只乌龟在爬呢··风水者说,这里龟象把门,多少年以后,会有个大水库要修建起来的。
(二)
爷爷也出生在这里,可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家境并不是那么富有。爷爷父辈有三,但后代仅有爷爷自己,独子的宝贵可想而知,但由于家境的贫寒,爷爷从没有被娇生惯养,而是更具有勤俭朴实的作风。爷爷娶了奶奶后曾有过五子三女,但是由于缺医少药,仅仅存活了三男一女。为了家庭生计,爷爷除了干好农活外,开始经营小生意,据说最早是当过“货郎”,在农闲季节,一付小挑子,两个商品筐,走大街穿小巷,靠微薄利润,积攒点小钱努力使一个家庭过得更温馨一些。后来去远地批发布匹,在附近的集市上摆了小摊,也算是较早的生意人了。也就是靠这样,日积月累的积蓄,才在以后的库区移民时,爷爷没靠国家一分补助,自力更生,到邻村买了几分薄地,盖起了几间草屋,安置了一家老幼。中国的老百姓就这样,既这么渺小,又这么伟大,再艰难困苦还是默默承受着一切,靠自己双手、靠自己的勤奋,努力改变一点自己的处境,而不是随意向政府伸手。
也正是爷爷的细心,五十年代初的土地合同一直被完好地保存的一个秘密木盒内,今天又被发现,成为当时稀有文物,同时也准确地证明了亲人移民的身份,使得我们的亲人在今天能顺利得到政府迟来的移民补助。
我们今天有了著名的沂蒙精神,这个精神绝不是空洞的,也不是什么英雄们表现出来的,而是沂蒙山区的无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们体现出来的。陈毅元帅曾感叹道:“我进了棺材也忘不了沂蒙山人,他们用小米供养了革命,用小车把革命推过了长江。”在无数的支前民工中爷爷就是其中一个。我知道老家离徐州大概有300公里,如果现在让一个人步行前去,那肯定是要犯愁的,可是在战争年代,为了支前,老百姓推着自己的小车和粮食,跟随自己的军队,冒着生命危险,一步步走到了战场的前沿。当时的支前是没有什么补贴的,仅仅管饭,战争胜利了,支前的也就再步行回来,没有勋章,没有奖金,只有无私奉献。多年后爷爷的身边一直使用着一个军人头盔,据说那是在路上捡到的。这只头盔爷爷把它用做火盆,冬天来了,在头盔里装上一部分碎柴草,把晚饭后炉子里的未尽死火放一部分,这样就可以抱着取暖了。在山村幽幽的夜晚,我没少在这个小火盆跟前烤过冰凉的小手,然后偎依在爷爷身边缠着他讲故事。这个头盔每年冬天一直伴随着他老人家,直到去世。年龄大了我终于才发现了一个秘密,爷爷一直对这只头盔是那么的钟情。仔细揣想,我终于明白:其实,这决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可以取暖的火盆,而是他曾经跟随大军支前的一个深深的见证物,这个普通的物品见证着一个普通老百姓平凡而又光荣的经历,即使没有勋章,也没有其他纪念品,这小小的头盔也算是心灵的一点安慰吧!这只不知名的头盔不知现在还在老家吧,想起来就往往让人心酸。
故乡的古寺:----上岩寺
(三)
爷爷一辈子没进过校门,可是爷爷也识俩个字,那全靠的是自学,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别人请教来的。爷爷对文字、对文化有一种神圣崇拜感。记得刚记事的时候爷爷就经常教育我们要珍惜字纸,他是成年累月见到地上有字的纸就收集起来,然后每过一段时间就在一个瓦盆里焚烧,然后把纸灰洒向村里的小河,或者到山间的土地里挖坑深埋。这个行动也曾影响了我好久,也让我疑惑了好久、也感动了好久。那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基层、最平凡的百姓对文字、对文化、对知识的渴望。这种对文字、文化的虔诚,至今让人心灵震动,我们作为子孙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去认真读书、努力学习。
爷爷不仅仅只是对文字、对文化的虔诚和崇拜,而是身体力行、克服困难、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习。不仅仅会念,也学会写,并且明白字的含义。是真正的“活到老,学到老”。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在农闲时间还到学校门口偷听老师的讲课,并请教我们的老师“频”字怎么念,怎么讲。弄懂了这个字后,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要知道,那时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了。这一细节至今让我历历在目,终生难忘。
爷爷不会用钢笔等硬笔,他学写字是用毛笔,爷爷始终象学生一样一笔一划认真写字。虽然是高龄的老人,却还是带上老花镜,对自己喜欢的书一笔一划的抄写。可以说爷爷是我从小的启蒙老师,无论是《百家姓》、《三字经》、《庄农杂字》,还是《千字文》都是爷爷一个字一个字教出来的,有些字还是爷爷现学现教的。当我还没进校门时,村里人都知道我会背诵《百家姓》了,以至于村民有人拿小礼物让我背给他们听,爷爷以此感到自豪。至于后来的周易启蒙,也是先从子丑寅卯属相开始,把自己仅仅懂得也是最简单的知识教给了我们。
爷爷关心支持我们上学、学习永远是那么热情,每天早上孩子们还没起床时,他就提醒孩子们该起床准备上学了。一听说有孩子逃学,他就急了去做工作。他言语不多,但是字字深沉。因为父亲不在家,我们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爷爷年龄再大,也一直不住下干农活或家务活。我从小能干些农活的时候,就和爷爷一起干活,但是,爷爷从不因为家里的农活而影响我们的学习。农村能吃上自来水这是近十几年的事,我们村吃水过去主要靠村中的一眼半口井,它离我们家近一里的路程,去那里排队挑水,是每户人家每天必干的工作,直到他75岁高龄时还每天坚持去村里的老水井挑水,终于有一天摔了一跤,大腿受伤,才没再去挑水。他遗憾的念念道“人老了,不行了,不服老不行”。从此,我开始担当起部分挑水的任务。至今我还经常在梦中梦到家中的水瓮里没水了,想着该去挑水了。
故乡的风景:
(四)
爷爷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一生在不断地、尽力地学习着。爷爷没有多少学问研究宗教、理解宗教,他没有专一的信仰。既信奉着中国的道教神俗,也崇拜着释家佛教。也许他具有着沂蒙山区底层人民所具有的一切优良品质(当然也有落后的一面):忠厚、善良、仁慈、孝悌、宽宏、忍让、诚实、守信、勤俭、认真、好学等等。每年过春节,从他最喜欢的门联就可以看出,年年的大门上总少不了“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这一联,这是他专门嘱咐别人写的,这付对联对做人的要求就这么两条:做人要忠厚,做人要读书;还有“善为至宝一生用,心作良田百世耕”;“向阳门第春常在,勤俭人家庆有余”等等也常贴出来。
中国现代史上影响深远的那场文化革命,老百姓们是永远记忆犹新的。据说爷爷年轻的时候,虽然不认识几个字,可是却有个喜欢买书的习惯,他买的书当然是通俗的、普及佛教、道教方面内容的,多少年来积攒了不少,可是一夜“破四旧、立四新”的暴风骤雨,将其存书荡涤无几。几本介绍佛教、道教的书是深埋在土地里的泥罐子得以幸免的。那阵狂风吹过后,爷爷又偷偷地找回幸存的几本书悄悄地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