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zhōu)易(yì)尚(shàng)氏(shì)学(xué) 目 录 序言 自序 说例 总论 第一论周易二字本诂 第二论周易大义之认识 第三论古易之类别 第四论周易谁作 第五论重卦 第六论十翼谁作 第七论十翼篇名 第八论彖象连经始于何人 第九论传易之人 第十论消息卦之古 第十一论先后天之方位 第十二论易理易象失传后之易派 上经 卷一 乾 卷二 坤、屯、蒙、需、讼 卷三 师、比、小畜、履 卷四 泰、否 卷五 同人、大有、谦、豫 卷六 随、蛊、临、观、噬嗑、贲 卷七 剥、复、无妄、大畜 卷八 颐、大过、坎、离 下经 卷九 咸、恒 卷十 遁、大壮、晋、明夷 卷十一 家人、睽、蹇、解 卷十二 损、益 卷十三 夬、姤、萃、升、困、井 卷十四 革、鼎、震、艮 卷十五 渐、归妹、丰、旅 卷十八 巽、兑、涣、节 卷十七 中孚、小过、既济、未济 卷十八 系辞上传 卷十九 系辞下传 卷二十 说卦、序卦、杂卦 附录 左传国语易象释 滋溪老人传
周易尚氏学序言 于省吾 易卦起源于原始宗教中巫术占验方法之一的八索之占。古也称绳为索,八索即八条绳子。金川彝族所保持的原始式八索之占,系用牛毛绳八条,掷诸地上以占吉凶。《易?系辞》称庖牺氏(即伏义氏)始作八卦,乃指八索之占言之。八索这一名称,最早见于《左传》、《国语》。八索之占是八卦的前身,八卦是八索之占的继续和发展。近年来的学者们,都说八卦与伏义氏完全无涉,这就未免「数典忘祖」,截断了易卦的来源。(详拙著《伏羲氏与八卦的关系》)原始宗教的八索之占,到了阶级社会的西周就发展为八卦;到了战国时人所作的《易传》,又以卦爻辞为基础,进一步作哲学理论的推阐。《易?系辞传》说:「刚柔相摩,八卦相荡」;「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易之为书也不可远,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唯变所适」;「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由此可见,作者认为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处于不断运动、变化和矛盾交互的过程中,诚然具有辩证法的因素。但是,总的说来,还脱离不了否泰、剥复和消息盈虚之说。例如《蛊?彖传》所说的「终则有始」,《系辞传》所说的「原始反终」,仍然是循环论者的论调。
左昭二年传叙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其称《易》为《易象》,足征《易》之为书是以象为主的。《易?系辞传》也说:「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因为辞由象生,故《易》无象外之辞。《周易》的每一卦辞和每一爻辞,往往在几句话里有几种不同的内容,假若不依象以释辞,则奇奇怪怪,迷离惝恍,既不知其辞之所本,更不知其义之所由生。但是,《说卦传》所叙的象颇为简略,远远概括不了易卦中各种各样的象。于是主汉易以说象者,对于不解之象,则以「卦变」、「爻变」为释,故尚先生叙清儒解《易》说:「……而以汉人为依归是矣。乃于汉人之曲说,亦靡不依据以为护符。至求象不得,亦使卦再三变以成其象,奉虞氏为不刊法则,而易学遂故步自封矣。」(见《焦氏易诂凡例》)
魏晋以前之说《易》者都主象,自王辅嗣扫象不谈,专以承乘比应为解,历唐至宋,便极盛一时。尚先生说:「王辅嗣深知其谬,而不能求得其象,乃倡为得意忘象之说,以掩其短,此端一开,程伊川遂谓得其义则象数在其中,本未颠倒。」(见《焦氏易诂凡例》)这是说程氏不能依象数以解卦爻辞,全凭主观臆想以为之说,反而说象数在臆想之中,这样倒末为本,是极其荒谬的。
先生钻研《焦氏易林》十余年,着《焦氏易林注》十六卷,参考各家诂训,反复推勘,积疑生悟,因而在《易林》中发现了久已失传而与《周易》有关的内外卦象、互象、对象、正反象、半象、大象等凡百二十余象的应用规律。验之于《左传》、《国语》的占象而合,验之于《逸周书?时训》的准象而合,验之于《周易》卦象也都基本上相合。先生以《易林》逸象与《周易》交融互证,分条加以阐发,着《焦氏易诂》十一卷。今就此书节录三条于下: 一、干日:《易林》「干之泰云,白日皎皎,泰下干,干为日,互震为白,故曰皎皎。又泰之恒云,踰日历月,恒互兑为月,干为日,故曰踰日历月,是《易林》显以干为日也。后思易干九三云,君子终日干干,干为日,三居卦末,故日终日。大畜九三云,日闲舆卫,日亦指干。」(卷一) 二、兑月:「《易林》复之临云,月出平地,坤为地,兑为月,在下故曰平地。又晋之小过云,月出阜东,小过民为阜,互兑为月,震为东,故月出阜东。……后思易小畜之月几望,中孚、归妹之月几望,恒彖之日月得天久照,盖皆以兑为月,故《易林》用之,邵子亦用之也。」(卷一) 三、坤水:《易林》「干之观云,江河淮海,天之奥府。按观下重坤,故曰江河淮海,又坤之升云,凭河登山,升上坤,坤水,故曰凭河。又讼之泰,弱水之西,坤水、坤柔,故曰弱水。」(卷一)「凡易言利往、利涉者,义无不通。特坤水象至东汉失传,必以坎为大川,遂尔歧误,而解益之大川尤扞格难通。」(卷五「益、利有攸往利涉大川解」。按「川」字原本误作「利」) 以上所引三条,用《易林》干日、兑月、坤水之象,与《周易》相证发,六通四辟,若合符契。学者只知离为日,坎为月为水,则多与卦象不相应。先生以《焦氏易诂》为基础(读本书者,须参阅《焦氏易林注》、《焦氏易诂》、《左传国语易象释》三书),对于历来的易象和易解,广搜博采,评判其得失,取长舍短;同时,又结合其师吴挚甫《易说》的「阳遇阴则通、遇阳则阻」的原理(见本书「说例」)而加以发展,谓「易之道如电然,同性则相违,异性则相感」(见《易诂》「同人、利涉大川解」),着《周易尚氏学》二十卷。于是久已晦盲的易象,始昭然若揭,可谓发幽阐微,集象学之大成。《焦氏易林注》仵墉叙引王晋卿说:「此书将二千年易家之盲词呓说,一一驳倒,使西汉易学复明于世,孟子所谓其功不在禹下。」又引陈散原说:「读尚氏《焦氏易诂》,叹为千古绝作。以今世竟有此人着此绝无仅有之书,本朝诸儒见之当有愧色。」 以上所述,主要是说明先生对易象的卓越发明。但是,本书也还存在着某些缺点和错误,例如: 一、关《周易》作者的问题,先生对于书卦者以及卦爻辞、《易传》的作者,多因袭旧说。在本书「总论」中「第三论古易之类别」说:「伏义既画卦,必更有书以申明其义。……后人谓黄帝始造字,伏义祇画卦无文字者,谬也」;「第四论周易谁作」说:「……故夫《周易》卦爻辞,纯为文王一人所作,其欲加入周公者,毫无根据,不可信也」;「第六论十翼谁作」说:「…… 故《十翼》非孔子不能为,不敢为,而纪录《十翼》者,则孔子之门人也」。像以上各种肯定的说法,都脱离不了旧有圈套。先生对于近年来学者们的若干新说,一概置之不理。纵然他们对于旧解有着一笔抹杀的过分主张,未可尽信,可是,伏羲氏既画卦又重卦,以及文王作卦爻辞,孔子作《十翼》等传统说法,毕竟是靠不住的。
二、震象为丘 《说文》谓「四方高中央下为丘」,《淮南子?坠形》的「和丘」,高注谓「四方而高曰丘」。按震作◇,象四方高中央下之形。丘字卜辞作◇,金文作◇,以卦画有横无竖验之,则古文字的丘字正与震象相符洽。《易林》革之颐说:「尼父孔丘」;(尚先生谓反震为孔),颐下震为丘,故曰「尼父孔丘」;又屯之噬嗑说:「营邱(同丘)是适」,噬嗑下震为丘(尚先生谓「震往故日适」),故曰「营邱是适」。这都是《易林》以震为丘之证。以震为丘,于《周易》中之言丘者无一不合。贲卦作◇,六五:「贲于丘园」,丘园指「上互」为震言之;颐卦作◇,六二:「拂经于丘」,丘指内卦为震言之;涣卦作◇,六四:「涣有丘」,丘指涣「下互」为震言之。丘与◆古通用。古人多居丘。《说文》谓「◆、大丘也」,又谓「四邑为丘,丘谓之◆」。升卦作◇,九三:「升◆邑」,马注谓「◆、丘也」。丘邑指「上互」为震言之。总之,《周易》中言丘者三见,言◆者一见,都取象于震。而先生有的谓艮为山以当丘,有的训丘为空,又以巽为◆,既不能一以贯之,又均背于易象。此外,鼎卦作◇,《干凿度》谓「鼎象以器」。毛奇龄《仲氏易》说:「鼎有足有腹有耳有铉,而卦文俱象之。下画偶似足,二三四画奇皆中实,似腹,五画偶似耳,上画奇似铉。」按毛解甚确,而先生于本书从端木国瑚之说,谓「鼎之象不在鼎,而在伏象屯」,舍鼎形之实象而信伏象,未免疏失。 三、训诂和史实 《说卦传》以坎为月,先生据《易林》逸象以兑为月,用以解易,无一不通。但是,为什么以兑为月,则未加说明。按《说文》:「月、阙也」,《释名?释天》:「月、阙也,满则阙也」,是月、阙迭韵,以音为训。再就形言之,古文字月作◇或◇,正像月阙形。兑上偶画中阙,故以兑为月(其它卦象,与文字形或音有关系者,在此不加详论)。小过六二:「过其祖,遇其妣」,先生误从《尔雅?释亲》「母曰妣」以为之解。按妣为祖母,《诗?斯干》的「似续妣祖」,《丰年》的「烝畀祖妣」,均以祖与妣对称。《周礼?大司乐》「以享先妣」与「以享先祖」,相偶为文。卜辞和金文均称祖母为妣,从无以妣为母者。以妣为母,始见于战国末期的典籍,与易辞不符。否九五:「其亡其亡,系于苞桑」,陆续训苞桑为丛桑,甚是。不言系于桑而言系于丛桑,自系就巩固为言。而先生谓「桑而丛生,其柔可知,系于柔木,其危可知」,未能允当。坎六四:「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约为勺的借字,即酌酒之斗。《考工记》郑注谓「勺、故书或作约」,是其证。《诗?采苹》:「于以奠之,宗室牖下」,是古奠祭于牖下之证。「纳勺自牖」,是说祭时自牖纳勺于樽以挹酒。而先生引《周礼?司约》的「治神之约」以为之解,乖于本义。《晋卦辞》:「康侯用锡马蕃庶」,康侯即《书?康诰》的康叔封,金文作「康侯丰」。而先生误谓「康侯略如大侯,为诸侯之美称」。益六四:「利用为依迁国」,依应读作殷,即《书序》所说的「成周既成,迁殷顽民」。而先生误据《说文》训依为倚。升六四:「王用享于歧山」,先生谓「纣 能囚文王,何不可到岐山」。其实,纣何曾到过岐山?归妹六五:「帝乙归妹,先生谓「帝乙、汤也」。其实,帝乙谓纣父,太乙何曾有帝乙之称? 总起来说,先生的主要成就是通过对《焦氏易林》的多年钻研,在极为错综复杂的情况下,用归纳方法,分析和总结了各种逸象的应用规律,进一步以之诠释《周易》,基本上都是吻合无间的。因此,《左传》、《国语》、《易林》和《易卦》的用象,才由前此的对立得到统一。由于《周易》无象外之辞。而先生的绝大发明则在乎象,解决了旧所不解的不可胜数的易象问题,可以说,先生对易象的贡献是空前的。但是,也无可讳言,先生对《周易》的作者,只沿袭传统旧说;并且,对某些卦象,以及文字、声韵、训诂和史实方面,仍有许多可议之处。不过,前者的若干发明是主要的,后者的某些缺点和错误是次要的。由于是非得失系客观存在,不以个人爱憎为转移,有关本书的某些缺点和错误,与其使读者劳神笔墨,一一加以指责,不如先事择要说明之为愈。因此,本文不敢阿其所好,为先生回短护非,遂不自量地举出一些事例,评论其得失(当然限于篇幅,很不全面)。庶几瑕不掩瑜,晶光赫露,而先生的苦心孤诣和一系列的发明,也可以信今而传后了。 一九六三年四月于长春 (注:文中有些卦画或符号无法打出,以◇代替。另文中◆是古字,其字是”虎”字截去下半的”儿”而代之以”丘”)
周易尚氏学自序 易理至明也。而说者多误。说何以误。厥有二因。一因易理之失传。太史公曰。易以道阴阳。阴阳之理。同性相敌。异性相感。艮传云上下敌应。不相与也。谓阳应阳阴应阴为敌也。中孚六三云得敌。同人九三曰敌刚。谓阴比阴阳比阳为敌也。阴遇阴。阳遇阳。既为敌而不相与。则不能为朋友为类明矣。咸传曰二气感应以相与。恒曰刚柔皆应。夫阴阳相与相应。则必相求而为朋友为类明矣。复曰朋来无咎。谓阳来也。阴以阳为朋也。损曰一人行则得其友。谓阳行至上而据二阴也。阳以阴为友也。颐六二曰行失类也。谓阴不遇阳也。至明白也。乃说者于坤上六。谓阴阳相战争。相伤而出血矣。于文言谓阴阳相忌相疑矣。以阳遇阳为朋。阴遇阴为友为类矣。同性相敌。异性相感之理一失。于是初四二五三上阳应阳阴应阴者谓之失应。人尚知之。至于阳比阳阴比阴。如夬垢之三四。如颐之六二。说者则茫然。于是全部易。如征凶。往吝。往不胜。壮于趾。其行次且。及慎所之等辞。全不知其故矣。又如阳遇重阴。阴遇重阳而当位者。所谓往吉。征吉。利涉。利往。上合志也。此其义宋蔡渊曾创言之。而未大行。于是全部易爻象若是者。自汉迄清。说者亦莫明其故。而用爻变矣。又如阳爻,下乘重阴者亦多吉。与前临重阴同也。蹇九三日内喜之也。说甚明也。乃亦失传。于是颐上九之利涉。蒙上九渐九三之利御寇。皆不知所谓矣。有此一因。于是易解之误者。十而四五。其次则象学失传。说卦乃自古相传之卦象。祗说其纲领。以为万象之引伸。并示其推广之义。如干为马。坤震坎亦可为马。干为龙。震亦可为龙。巽为木。艮坎亦可为木。非谓甲卦象此物。乙卦即不许再象也。视其义何如耳。至文王时。又历数千年。其所演易象。必益广益精。故周易所用象。往往与说卦不同。说卦以坎为月。经则多以兑为月。月生西。坎兑皆位西也。说卦以离为龟。经则以艮为龟。离为龟。取其外坚。艮亦外坚也。此推而益广也。且有与说卦相反者。说卦以兑为少女。以艮为少男。而经则以兑为老妇,以艮为祖为丈夫。说卦以震为长男。巽为长女。经则以震为小子。巽为少女 (女妻即少女) 。盖以甲乙言。先生者长。后生者少。而以一人言。则初生者少。行至上而老也。此演而益精也。自东汉迄清。于此等义例。都未能明。见经所用象。为说卦所无。则用卦变爻变或爻辰以求之。谬法流传。二千年如一日。加此一因。于是易解之误者。十而七八矣。以二千年相承之易说。今忽谓其误。以一人之是。谓千百人皆非。毋乃骇众。然而易象固在也。易理固存也。本易理以诂易辞。如磁铁之吸引。由易辞以准易象。如规凿之相投。固不诬也。以为之者少。旁无师友之助。以违之者众。更无声气之同。然而我见固如斯也。我说无一创也。以我之说。仍以周易所言之理。推而正说者之误。俾卦爻辞复其本有之易理也。其先儒旧说。与易理合者。如许慎荀爽九家之诂龙战。如子夏传荀爽之诂得敌,靡不因也,其与易理盩者。虽千百人皆如此言。而必反之。如虞翻以阳遇阳为朋。阴遇阴为类等是也。至于卦象之误者。非我能创造新象。仍周易原有之象。说者失之。今证以左传国语。周公时训与卦气图。证以焦氏易林郭璞洞林。回环互证而得其象也。及其既得而求其本。仍在周易。如坤之为水为鱼。震之为輹等象是也。然而我之说不敢必谓其是也。更不敢自匿其非也。故名曰周易尚氏学。以质世之治易者。经者天下之公物。非一人所得私。理者天地之自然。非偏执所能改。倘学易之君子。见是编而扬搉其是非。纠正其疏漏。则日夜所祈祷者也。
说例 — 韩宣子适鲁。见易象与鲁春秋。夫不曰见周易。而曰见易象。诚以易辞皆观象而系。上系云。圣人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是也。故读易者。须先知卦爻辞之从何象而生。然后象与辞方相属。辞而吉。象吉之也。辞而凶。象凶之也。故甲卦之辞不能施之乙。乙卦之辞不能施之丙。偶有同者其象必同。如小畜六四。升初六。象皆曰上合志。夬垢皆曰其行次且是也。且卦爻辞。往往上语方吉。下语忽凶。上下语不相属。圣人吐辞为经。能支离如是乎。象所命也。睽上九曰有豕负涂。载鬼一车。豫九四曰。朋盍簪。剥六五曰。贯鱼以宫人宠。圣人庸言庸行。能好怪如是乎。亦象所命也。至王弼扫象。李鼎柞目为野文。诚以说易而离象。则易辞概无所属。其流弊必至如宋人之空泛谬悠而后已。兹编所释。首释卦爻辞之从何象而生。辞与象之关系既明。再按象以求其或吉或凶之故。还易辞之本来。
— 易理无不相通。如大壮初九征凶。以阳遇阳也。而夬初九之往不胜。大有初九之无交害可知。又如随初九出门交有功。无妄初九往吉。以前遇阴也。而大畜九三之利往可知。又如同人六二吝。以比与应相嫉。远近不能兼取也。而咸六二之居吉。遯六二之执用黄牛可知。兹编虽多创解。然皆以易解易。非故异先儒。
— 乾坤二卦为六十四卦之根本。其六爻爻辞。祇以明上下。别贵贱。及卦运之兴衰。初终之时位。树六十四卦之准则。至于有无应与当位不当位之恒例。皆未之及。而六爻之后。复赘以用九用六数语。皆所以明筮例。及用九用六之故。学者须于此先知之。
— 易辞本为占辞。故其语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惟其在可解不可解之间。故能随所感而曲中肆应不穷。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此易理也。易理与义理不同。例如程传说黄裳元吉。云五尊位。臣居之则羿莽。女居之则女娲武氏。故圣人着为大戒。陈义可谓正大矣。而于易理则大背,以易辞并无着戒之意也。此编只明易理。至其用则任人感触之。
— 卦名皆因卦象而生。卦名不解。因之卦爻辞亦不解。如睽为反目。谓两目不相听。故一目见为此。一目见为彼。三上爻辞是也。此义不知。遂多误解。又如节为符节。合以取信。说文所谓竹约也。乃说者概释为樽节制节。卦义既误。故卦爻辞甘苦之义均不知。六十四卦如此者甚多。兹编所释。先及诸卦得名之义。其名有沿革者。亦并考其异同。如睽归藏作瞿。夬归藏作规等是也。
— 说易之书。莫古于左传国语。其所取象。当然无讹。乃清儒信汉儒。而遗左国。坎变巽。左氏曰。夫从风。以坎为夫也。曰震车也。曰车有震武。以震为车为武也。震变离。曰车说其輹。以震为輹也。尤要者。明夷之谦。即离变艮。左氏曰当鸟。是以艮为鸟也。鸟黔喙也。于是小过飞鸟之象有着。乃后人于此象均不识。依汉儒以震为夫。以干为武。夫易师莫先于左氏。其可信较汉儒为何如。故兹编所取象。除以易证易外。首本之左传国语。以明此最古最确之易象。
— 时训为逸周书之专篇。书云周公所作。其气候皆以卦象为准。故卦气图与时训不能相离。其所准易象。与易经所关最巨。如于屯曰雁北乡。以屯上互艮为雁。于巽曰鸿雁来。亦以巽为鸿雁。而渐之六鸿象得解。以艮为蛤为蜃。艮外坚故与离同象。而易之贝象龟象得解。以兑为斧。以艮为巢为鹰。皆赖以解。易而用覆象半象尤精。如于复曰麋角解。震为鹿。艮为角。角覆在地。故日解。于鼎下曰半夏生。离为夏。巽为艹。初二半离。故曰半夏。而昔儒无知者。(除易林外)兹编所取象。除左国外。多以时训为本。
— 焦氏易林。后儒皆知其言易象。然以象学失传之故。莫有通其义者。如以坤为水。以兑为月。以艮为火。以巽为少妻。以兑为老妇。以正反兑正反震为争讼。(争讼即有言)为说卦所无。而皆为经中所有。说者因误解经。而失其象。故于易林亦不能解。愚求之多年。亦无所入。后读蒙之节云。三夫共妻。莫适为雌。子无名氏。翁不可知。因节中爻震艮。上坎三男俱备。故曰三夫。祇下兑为女象。故曰三夫共妻。震为子。艮为名为翁。上坎为隐伏。故曰无。曰不可知。字字皆从易象生。由此以推。凡林词皆豁然而解。故兹编取象。除左传国语卦气图外。多本易林。
— 易中古文甚多。如场作易。 趑趄作次且。趾作止。佚作失等。不可胜数。先儒除晁说之外。知为古文者甚少。于是竟读易为难易。失为得失。兹编非好异。凡易之古文。必仍其旧例。如需于血。即需于洫是也。
— 古书多音同通用。而易尤甚。如盘。作盘。作盘。作般。邅如。作驙如。甲坼。作甲宅。冶容。作野容。刑剭。作形渥。作刑屋。经纶。作经论。作经伦。羸。作虆。作累。作缧。作累之类。皆音同通借。无是非之可言。而世儒必以习见者为非。罕见者为是。似未观其通。兹编反是。
— 易用覆象。如大过九五之枯杨。用覆巽。丰上六用覆艮。重门击柝。以豫上震为覆艮。荀爽及虞翻皆知之。而不能推行。于是困之有言不信。蒙之再三渎。用覆象者。遂永不得解。岂知左氏明夷之谦曰。于人为言。败言为谗。谦上震。震为言。下艮震覆。故曰败言。言相反故曰谗。易林本之。凡正反震正反兑相背者。不曰争讼。即曰有言。于是困震之有言皆得解。此似我创言之。然仍左氏及易林所已言。我拾其说以证易耳。仍非我说也。
— 卦有卦情。中孚之鹤呜子和。以中爻正反震相对也。故下之震鹤一鸣。三至五即如声而反。故曰子和。(旧解不知子指反震皆自鸣自和)又如兑。朋友讲习。以初至五。正覆兑相对。若对语然。故曰讲习。早商兑。夬四之闻言不信。兑为耳。故曰闻。兑为言。干亦为言。乃兑言向外。与干言相背。故曰不信。此似我创解。然左传归妹之睽。曰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归妹兑为西。震为邻。故曰西邻。而震为言。震言外向。与兑言相背。故曰责言。与夬之闻言不信义同也。仍非我说也。
— 同此一爻。而爻辞吉凶不同。如颐六五曰。居贞吉。下又曰不可涉大川。家人九三曰。嗃嗃悔厉吉。下又曰妇子嘻嘻终吝。先儒无详其故者。岂知爻有上下。由此爻上取。而象吉者。下取或凶。下取而象吉者。上取或凶。如渐九三妇孕不育凶。下又曰利御寇是也。易词如此者不可枚举。此三爻特其例耳。治易者如明此例。则事半功倍。
— 易辞与他经不同。他经上下文多相属。易则不然。因易辞皆由象生。观某爻而得甲象。又观某爻而得乙象。故易辞各有所指。上下句义不必相联。如损彖曰利有攸往。指上九也。下又曰曷之用。二簋。可用享。震为簋。坤数二。故曰二簋。则指上下互卦也。又如困贞大人吉。以二五皆阳也。有言不信。以三至上正反兑相背也。旧解无知者。故于上下旬。常强为联属。致杈枒不合。兹编遇此。先指明易辞之说何爻何象。至其意义之不相属者。亦必指明。此自为一义。
— 卦爻辞往往相反。如履彖曰不咥人。爻曰咥人凶。无妄彖曰不利有攸往。爻曰往吉。是也。又大象每相反以见义。如同人曰辨物。无妄曰时育万物。是也。先儒无知其故者。岂知卦有卦义。爻有爻义。象有象义。绝不同也。
— 易辞皆观象而生。象之所有。每为事之所无。故不能执其解。如蒙六三曰见金夫。艮为金为夫。金夫指上爻艮。金美称。左氏所谓式如玉。式如金。是也。朱子谓金夫。盖以金赂己而挑之。若鲁秋胡之为。是执其解也。又若豫九四之朋盍簪。震为发。艮为簪。而坎为穿。阴以阳为朋。以一阳横贯于群阴之间。有若簪之括发。故曰朋盍簪。为事之所必无。理之所难有。而在易则为维妙维肖之取象。杜诗云盖簪喧枥马。谓群马絷于一杠之上也。解此语可谓明白如画矣。乃执者泥其语为难通。谓簪名汉时始有。(韩非子。周主亡玉簪。李斯逐客论。礼经。均有。)而读为戠为才朁(此字为手字旁)。又如大畜上九。何天之衢。谓天衢如何负何。而训为当。为语词。岂知艮为天(失传象)为背。震为大涂。于象恰合。若泥其解。则易辞十八九皆不能通矣。故读易只可观象玩辞。而不可泥其解。
— 解经惟求其是而已。无所谓派别。自王弼扫象。以野文说易。兴于唐而大盛于宋。风气所播。观象系辞之义,至是遂亡。然如邵子之先天卦位。与易经合。(既济以离为东。坎为西。)与最古易师之左传合。(离变干而曰敬如君所)与汉儒合。(易林多用先天象。康成注月令明言巽在未方。)易学得是。经始大明。则不能不重也。兹编概不敢盲从毛黄诸俗说。以言先天象为戒。
— 汉儒以象数解易。与春秋士大夫合。最为正轨。乃郑玄于象之不知者。则用爻辰。取象于星宿。虞翻则用爻变。使变出某卦。以当其象。若此者亦不敢从也。
— 易义有绝不能解者。先儒虽强说之。实皆无当。如同人九四之吉。自象传不能详其故。小畜九二同。易义如此者多有。兹编遇之。必详言其难解之故。偶有揣测。亦不敢自信也。
— 吴挚父先生易说。于大畜云。凡阳之行。遇阴则通。遇阳则阻。故初二皆不进。而三利往。于节云。易以阳在前为塞。阴在前为通。初之不出。以九二在前。二则可出而不出。故有失时之凶。此实全易之精髓。为二千年所未发。愚于易理粗有所入。实以此数语为之阶。故特揭出。以尊师说。
— 眼前事物。皆为易理。俯取即是。例如雄鸡与雄鸡见则死斗。驴马尤甚。若有宿仇者。是何也。阳遇阳也。大畜初九曰。有厉利已。厉危已止也。初有应。但为二三所隔。遇敌故曰有厉。止而不动。则灾免矣。象曰不犯灾。正释厉义也。乃旧解谓厉指四爻。厉若在四。尚何贵此应与乎。不识灾即厉。命二变成坎。以取灾象。岂知大壮初九。壮于趾征凶。夬初九。壮于前趾往不胜。壮伤也。其故皆在阳遇阳。伤之与灾。有何别乎。故夫目前易理。望之似浅。推之实深。昧厥目前。易虽一再言之。总不能知。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