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村叙事
爻儿昨天早上死了。我在遥远的南方安静地看着敏妹从湖北发来的手机短信,短信后还附着:不要跟你妈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打电话问敏妹:你哭了没有? 敏妹说:没有,觉得他很可怜。 我问:那奶奶哭了没有? 敏妹说:奶奶没有哭。 我又问:那我爸爸呢? 敏妹说:你爸没哭,就是心理很不舒服。
爻儿是奶奶的儿子,是我的三爹。 我不知道我同别人看问题的角度是否存在着一定性的差异,我似乎不该对他的死有任何感觉,但是我心里沉沉地,似有万块石头压着,呼吸有点急喘。眼睛红了,但是没有哭。 或许爻儿的死,只是顺乎当然的事情,不死,既是反天命。我们承受着,想着他给他身边的人带来的痛苦,和飞灰烟不灭的前程往事,想着,死或许是他唯一快乐的方法,对于任何人来说,他的死不能算是给我们带来什么程度的痛苦,他的结束,是结束了一个时代那下的种子的枯萎,就如同四季变化,花开花落一样,既是其自然,也在空气中注入了一种令人忧郁的毒素,使人尽情的忧郁,而不是痛苦。 敏妹说,我和群走后,湖北的天气很冷很冷,我妈一个人在家过年。 我听着敏妹的话,眼泪就来了。见过我妈最多的一次眼泪就是她提着包把我和群送上了长途汽车,她边走边哭,那是我出嫁,出嫁的时候做母亲的似乎都伤心欲绝而又无能为力。 我曾经想过,或许只有在我妈死后,我才会后悔,这些年来,我忽略的不止是妈妈这个叫起来很亲热的词,而是失去了自己的血液,没有血液的人,是没有灵魂的人。就如爻儿一样,他是没有血液的人,奶奶说,爻儿不是流地我的血,要么,我们家怎么会出这种孽种呢? 爻儿是一个很戏曲化的人物。
一 我见到他最后一次,是在我婚礼的前两天晚上。敏妹跟我说:昨天早上爻儿吓了我一大跳。他早上四点钟把我的门打开了,搬了一个观音菩萨的像放在我堂屋里拜,他一边拜一边说‘嘴巴上全是血,手上全是血,身上全是血,到处都是血’。 我问敏妹:他这是怎么了? 敏妹说:前天晚上,姓龙的一家要把祖坟从我们这里搬到八宝山去,给两包烟给他,他就去给人挖祖坟去了。 我说:中邪了吗? 敏妹说:对面的王家雄也去了,都没动手,就他一个人在挖。 我问:王家雄中了邪没有? 敏妹说:昨天看见他了,好像没有。 我问:他今天早上好些了没有? 敏妹说:疯疯颠颠地说有鬼,他要到我的家里,我把门反锁了。 我微微一颤,末非真的中邪了?
晚上,我和敏妹在房里看电视,他噌噌地爬楼梯上来,我见他蓬头垢面的,穿一件旧灰的甲克衫,眼睛有点泛红,我不敢看他。 敏妹说:你来搞什么的? 爻儿说:孟孟要结婚了,来看一眼。 我说:听说你中邪了? 爻儿诡异一笑,眼睛突闪了一下:哪个说我中邪了,我是拜拜菩萨。 我问:怎么突然要拜它了呢? 敏妹说:有病啊! 我问:你嘴巴上面好像没有血。 爻儿说:今天没有了,我昨天看到有好多血在嘴巴上,我怎么擦都擦不掉,然后越流越多。爻儿一边说一边挠头。 我问他:没事你跟别人挖什么坟? 爻儿神色突然很阴森,嘴也在发颤,手比划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不要讲出去啊。 我很怕,我肚子里怀着孩子,我怕他把邪气带到我身上来了,我连忙给了他十块钱,叫他去餐馆里买份饭吃,别在这里坐了,爻儿不好意思的接了,说我怎么像讨饭的一样啊,我说拿着吧,和李杰去吃点饭。爻儿没说什么就走了。
第二日在爸爸开的铺子里说起爻儿,说他挖坟中邪了。 爸说:昨天早上他很早就来我这里叫门,我刚好起来解手,听见了,叫他进来问他有什么事。 我答着:什么事? 爸说:他找我借钱。借5毛钱。 我和敏妹一听乐了,敏妹说:我还没有听过谁借五毛钱的。五毛钱能搞什么啊? 爸说:我问他搞什么?他说借5毛钱买把香烧。 敏妹和我都不在笑了,爸有点苦涩,暗暗地说:我给了一块钱他了,叫他去吃碗面条,不要买什么香烧。 我心里似乎一下冰凉冰凉地,我不该对他有同情,如果同情他,便是对十几年前的我母亲是一种重大的打击,是那样一个灰雾朦朦的下午,我妈妈抱着我,拖着血淋淋的伤口,眼泪打湿了我稀松的头发,我在母亲的怀里望向后,看见路后的血沿着母亲的沉沉的脚步一路沿申,我稚气的心灵就种下了对爻儿仇恨。
二, 我不知道爻儿是否内心孤独,对于我和敏妹这一代,大人们的很多事情我们弄不清楚,只是在玩耍间感受时代划破我们上一辈的伤痕。 我奶奶说爻儿是继承了他老头子的基因。 我没有见过我的爷爷,我是听奶奶说起我的爷爷,他在三十八岁就死了,他是自己结束了生命,我爷爷的死是那么静态,连我奶奶也不愿提及他的死因,我爸从来不说他的爸,只因为他给他们留下的记忆太少了。留下在记忆中的,又是那么的不值得一提,我爷爷是个暴君,我爸爸是老大,受的苦难是最深重的,我是崇拜向希特勒那种有思想的暴君,但是,一个平凡的穷人,有那么火爆的脾气是多么的令人讨厌和憎恨,他的死是因为穷,他的死是为了逃避责任和逃避受苦,他偷别人池塘里的小鱼被当场抓获,当天晚上就自焚了,是喝了农药。他留下了苦难的岁月给我们奶奶,我爸因此而退学,从那以后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务农。 爻儿死时,把我爷爷的陈年旧事提前了八年。
爻儿是否属于自杀,我已无心过问敏妹。 追忆爻儿的往事痕迹,对于我们和我们长靠们来说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诸如我奶奶的一个脚长一个脚短的悲剧,诸如我妈脸上三条永不退色的伤疤,诸如我眼角下那块不明显的坑等,在他死亡以后的今天,把这些陈年往事挖出来讲,实属不孝。人们说:找死人的岔,纯属白搭。 苏格拉底说:倘若你认为死后并无知觉,死亡犹如无梦相扰的安眠,那么死亡真是无可的得益了。
在外人看来,爻儿死亡的因素诸多。最可能实现爻儿死的,很可能就是我的奶奶和他的妻子对他日以继夜的恶毒诅咒。 爻儿一表人才,身材高大相貌很是英俊,爸爸说爻儿续承了爷爷和奶奶优秀的外表,八英尺的个头,魁梧的身材,朔大朔圆的双眼皮,眼眸子微微泛着些褐色,这是我们家族的遗传,我并不喜欢我自己也褐色的眼睛,它并不亮,并不吸引人,并不会在深夜里突闪突闪地的眉目传情。它黯淡没有光泽,但是人们都说这颜色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是属于忧郁的眼睛。 群说:你的眼神忧郁的难以让人置信,我一开始甚至认为你不会笑,也不会哭。
宝连嫁给李爻的时候,我很小,但是至今对那场婚礼记忆犹为的深刻而清楚,那天倾斜而下的大雨,下得人心惶惶。按祖宗传下来的习惯,我给新娘倒洗脸水,我则会得到一定的赏钱。而我稚嫩的身体端不起那一盆水,刚好洒了新娘一身,鞋也湿透了。宝连翻了我一眼,我看见他白眼珠在眼睛里转达转达,很是可笑,但是我没敢笑出声。 那时候人们告诉我,结婚如果雷声霹雳,大雨倾盆,便是不详之兆。
三 爻儿火烧的第三天,我得知了爻儿的死因。 敏妹神秘的告诉我:爻儿还是打从那夜给人挖了祖坟中了邪,没有好,每天神经兮兮的,像发了疯一样,有一天,在给观音菩萨烧香的时候,把点燃的香使劲戳自己的喉咙,然后就死了。 听了敏妹的话,我胸口有点堵塞,我问敏妹:他为什么会那样干呢? 敏妹说:谁晓得啊,活得不耐烦了啦。 我问:他还真是中邪而死的? 敏妹说:是啊,姓龙的他们一样都对这事逃不了责任,他们都不管。 我问:谁出钱办的葬礼。 敏妹说:东村办事处的出的。 我问:他们怎么会管这事呢? 敏妹说:他们怕他没有烧就埋了,到时候还真的出现僵尸。 我把电话挂上,心情遭闷,难以鸣壮的郁闷让我坐立不宁。我实实在在地为爻儿的死感到内心作哇身体不适,他的死因竟是这样的离奇又可怜,我想起他的喉咙,死的时候,被那信徒们视为虔诚焚香,就这样致了一个人的性命。爻儿的死,居然是燃着的香戳穿了自已的咽喉而死,死的时候,爻儿躺在劣质棺材里,仰着头,喉咙上伤口暴露在众目睽睽的父老乡亲们的眼中,不堪入目。 我想在他的棺材前,也有这样几株正燃着的檀香,焚烧着陪他度过一段肃穆的时光,也只有此时,那些人们才能静静的,不出一声地为他祷告,没有眼泪。 敏妹说:湖北的天气很冷,这几天下雪了,爻儿院子里落满了白羲羲的雪花,别处都化了,就他家那点没化,还结了冰,很多小孩在上面滑冰。 我对敏妹说:这个冬天好长啊。 敏妹说:是啊,总也过不完似的,我不喜欢冬天。 我问敏妹:爻儿埋在哪里了? 敏妹说:八宝山,我们这里死了都会埋在辽王墓的森林公园旁边。 我从电话的悲调中走站起来,虽然对着身边的群微微笑着,伤感却是彻骨,挥之无力,一任自己在里面恍惚浮沉,直到再不能了。 或许爻儿死了,只有我一个人于遥远的城市之外,对他作理性和感性的思索,于是我死命抓住那些已经模糊并且在时刻的模糊下去的记忆残片里,敲骨吸髓地利用它来继续我这篇东西的创作。
四 爻儿是个浑身带携着传奇因素的人,如果不像阿Q一样,没有成为一个时代或一种制度的牺牲品,具有一定民族深远的意义,那么一般人觉得他活着是毫无意义的。 爻儿并没有受过大悲大苦,我爸说爻儿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幸运儿,他生在六五年,城市人在用粮票买猪油,农村人在吃大锅饭,战争已经结束,爻儿出生在一个钟鼓齐鸣的时代。 因为他又是老幺,所以娶个名字叫爻儿。
我的奶奶始终在爻儿的葬礼上置之度外,以局外人的身份站在人群里,似乎所有的亲戚都是一样。 电话里,奶奶对我说:我对爻儿,仁之义尽,哀莫大于心死。 我听出奶奶这低沉的声音,是一种把灵魂撕碎了低沉,做为爻儿的母亲,如此灵魂的嘶叫显得毫无力量,不带丝毫的感性色彩,爻儿在他母亲眼里,是他的骨肉,也是一支久已被唾弃,被遗忘的禽兽。 我终于明白,对于人性残害来说,恨可以如此长久和如此恶劣的。 我亲见过爻儿兽性燃烧的火焰,在那个七月被火燥的天气狠狠地点燃。
我拖着干燥的步子从学校旁边的羊肠小道边曲回地走着,整个小道的那个夏天都充斥着牛粪的被烤焦的味道,令人费解的是在人们日复一日的往返中,忽略了某种胃觉上的不适,竟让这条在当是唯一拥有俩岸树荫的路,遗臭了万年. 迎面走过来的人是我们家族里颇有争议的人物,大美她身材矮小皮肤黝黑头发凌乱步履蹒跚,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妇女看待过,而我母亲却不同凡响的认为这个寡妇频频与我的爸爸私通,我母亲地整个青春就这样的对我父亲的猜疑监视和无聊的吵闹中,年复一年的老去,而我,听着这些肮脏的对话中,渐渐长大。 但是,我母亲整个年青的折腾纯属徒劳,她没有经验没有打算的没有步骤地做此等事情,最终没有让她抓到过蛛丝马迹,很不幸地是,在我厌恶母亲,同情父亲的事实中,误打误撞地,我窘迫的看到了我母亲不想看到的一切,但是女对象不是大美,而是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猜疑的人。 大美在早年是我们的邻居, 那个火燥的七月她在路上对我大叫着: 你还不快回去看你奶奶,她的腿被爻儿打断了。 奶奶那年六十岁,她躺在病床上,石心铁吊住她的右脚,她头上遮了一块深色的毛巾,眼皮微抬,说:造孽啊,造孽啊,怎么会有这种不孝的人啊。
从此,她远远地离开了祖屋,离开了他三个儿子,却带走了我,同一个老知识份子去安度了晚年。我童年的记忆就停某高中的植物实验园里, 在我奶奶的床边支起的竹床上。我童年有很多花草,我只是寄人花下。
似乎仇恨容易被我的记忆忘记,我早就不再恨爻儿,从我亲身经历了那年的那一个爆燥的夏季之后,我的仇恨随之贫穷而灰飞烟灭,我亲眼看见爻儿,那是曾几何时提着刀要杀我们母女俩的男人,也是十几年前让我母亲流血的男人,他坐在煤气灌前,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紧握着伐门,我看他衣衫褴偻蓬头垢面不甚伤楚的模样,他的儿子李杰站在我旁边静静的看着,豪无怜惜之意,竟也充满了愤恨的眼神之后,我突然觉得他好悲哀,悲哀的如同地上的蚂蚁一不小心会被路人强绠的脚步撵死。我的恨悄然而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同情和怜闵。 他是个聪明的人,为了逃避责任,逃避我们对以上事情的追究,他采取了自杀的形式,其间,没有任何去阻止他的行为,但是他终于没有勇气自杀。
五 我以后童年的每个夜晚, 都睡在发出氲氲不散的香味里,好像阳光下的金银花扑满的温香软床。回忆的这些,离自己并不遥远,现在窗前也有这么一片花开娇好的园林,但是楼太高,都市太嘈,很长一段时间听不到雨打枝叶,点滴霖霪的声音.不是恬静,不是寂寞,生活离我们太近了.
我童年很久一段时间没见过我的父母,据奶奶说他们带了一大笔钱坐轮船上了四川,奶奶说我妈的钱是从平房的床头的一个角落里挖出来的。我隐约地记得从我幼年起,我妈就习惯性地把那大人头用一个罐头瓶密封好,埋在地里,由于经常变化位置,最后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后来听说他们去了四川的山区,带着沉甸甸的钱,去收购上面写有古体字的镡镡罐罐,我并不知道这就叫做贩卖古董,同伴们似乎都人为我的父母在异乡做着很大的买卖,从那时他们都很想去一次我日夜吹嘘的,瑭璜的像电视里的皇宫别墅的家里观摩一眼。
我如愿以偿地睡在我童年渴望的富丽堂皇的别墅里的时候,已是物事人非事事休了,无尽寂寞地夜滚滚向我涌来,我夜夜对这空旷雪白又带着暧昧的灯下的墙呼唤,回音四起,很是吓人,我仓惶的想到:童贞已被吞噬,我的青春已经来临。 孤独的青春已经来临。
孤独的青春让我又想起缠绵颇恻的城南地带的陈年旧事. 还在东方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这个有千年古城之称,又有四大匪城排名之首之称的大名鼎鼎的古城,曾在护城河西南一带的龌龊的河边,排挤着密密麻麻的男人的脑袋,他们拥着污浊而又被浮萍腐烂的,散发着糜糜不散的死亡发酵过后腥味的一潭死水,蠢蠢欲动。. 屠宰厂之仗就发生在护城河西南一带,那一仗就是后来赫赫有垄断之战,从此古城就结束了古城人传统的谋身方式。 屠宰厂之仗排场之大超出了你我的凭空想象,但是血腥程度却只一般,死伤共一人,那个倒霉地人就是爻儿。 事情很容易解释清楚,两派之争,终于没有动手,三女人帮人数居多,白梅帮不敢妄动。 三女人实际是个男人,三女人说:以后你们把所有的杀房都并到我的杀房里来,我是大老板,你们还做小老板,不过,肉市的价位我订,你们按收入交个人税. 白梅帮的人在涌动,但无一人开口说不, 白梅帮的头牛松忍见机不对,也不敢发话。后来经事的人传闻,说爻儿把头发用手缕了缕,大跨了一步,走到三女人面前,铿锵地说:凭甚么? 还没等话音落尽,鲜血就顺着人的脚边缓缓流动,两帮的人都顺势为爻儿的血流让一条道, 两帮的人权衡半天,都觉地为这位卤莽的下里巴人去殊死搏斗一翻,没有理由。
白梅帮的头牛松忍后来并没有重震棋鼓,而是带领他白梅村的杀猪房投奔了三女人,在三女人的屠宰厂里当了一名美其名曰的理事,白梅帮从此解散。 爻儿的妻东奔西借,在她娘屋里凑了两千块才让爻儿住了院.。爻儿的肾胀严重受损,匕首直刺右肾胀。 半个月后, 爻儿的妻用板车把他从医院拖回来。又过了半个月,,爻儿拖着右腿又走在了距古城不到三米的护城河西南一带。那是一个妖娆的春天, 护城河边开满了桃花,遍山遍野的桃香掩盖了护城河的臭味,衰败地桃花落入护城河里,让我不禁想到一句古诗: 落花有意随流水, 流水无情恋落花
据说爱国诗人屈原就是跳到这条河里淹死了,而我感到悱夷莫测的是这条河的深浅度能否真正埋葬一个人。也许,在很久已前,这条护城河曾经兴旺过, 护城河的兴旺标志着城市的兴旺,而“水厌故道,人念旧情”,所以水死了,人却还都活着。
六 我突然明白,若不是死亡或是死亡在即,谁会真正地去搜索关于爻儿的记忆,从我记事起一直到现在,点点怀伤,触目伤情以至与终于纠缠不清,时间不清,地点不清,从花非花的童年的梦里到残碎的梦醒的年龄,唯一的只记下了一系列爻儿的轶事。 不否认爻儿在我的故乡甚至于整个小城,是一个推波助澜的人物。 屠宰厂之仗后, 爻儿没有成为一代名人,相反,无论是三女人还是牛松忍,都没有看中这个无论是传说中还是现实中都称的上是英雄的传奇人物。 英雄传奇人物后来与时具进激流涌现, 爻儿到后来也算不上甚么了。
后关于三女人的传奇故事频频在整个小城流传,不论他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总之他做了很多据有东方传奇色彩的事情,他成为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爆发户。 三女人的媒人是我的小姨,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三女人狂追过我的小姨,我小姨嫁到白梅村的时候,三女人还为此事在半路上劫过婚车,但人单力溥,以失败告终。第二年春季,由我小姨做媒,把白梅村的丁凤嫁给了三女人,丁凤起初不同意嫁给一个没有房子没有工作的二痞子,但是见了三女人之后,便同意了,三女人高大挺拔的身材在第一眼就震摄了丁凤。 见证人都说三女人是个名符其实的美男子。
丁凤是个出老千的高手,曾在三女人穷途末路的时候,丁凤就是以她的麻将老千技术餋活着他,丁凤在城东一带鼎鼎有名,外号“鬼见愁”,她的出千技术听说是祖传的,加上她自身的修为,毫无破绽可言。 她有一双涂着深红指甲的纤纤玉手,和有一对丰满挺拔的双乳,纤纤美手指控着东南西北,二五八万,据后来传闻,丁凤是要风有风,要将有将,从不失手。她白晳的颈部端着,隐隐地露出深壑一样的洁白的乳沟,这是她的杀手茧,桃眉凤眼也不辜负,时时传递着她的妩媚讯息,挑眼竖脖子都牢牢地锁住着男人的充满性欲的目光。 后来村里的女人知道了这微妙的事情之后,男人们就不敢再和丁凤打麻将了。丁凤只有转移地点,从临近的东村一直打到遥远的新场、马山、太湖,简称“新马太”。 丁凤与三女人算得上是患难夫妻。在三女人的妈的床边架着一个床,用碎花布帘档住,凑凑活活地过了很多年苦日子。我曾经都不愿意陪同小姨下踏丁凤住的那个暗无光日的小黑屋,我总觉得那里潜藏着莫名其妙的阴森与冷飕和不可告人的秘密。
丁凤丈着三女人,一夜之间成为一代富婆,丁凤把原来尽藏在的确凉里布的惹火的身材暴露在人们眼里,高根鞋镶着水钻,在太阳底下散着灼热的白光,纤纤玉手戴着半斤重的黄金手镯,耳朵上吊挂着两副大圈耳环,耳朵洞被拉得像猪耳一样。 丁凤后来就销声匿迹了,那一年之内,我们都以为三女人破釜沉舟,想再找一个年青貌美的爱人,把丁凤谋杀了,又买通了公安局,所以此事不了了知了。 一年之后丁凤消失之迷终于解开,丁凤在虞美人美容院里换肤失败,把整个脸部全部烧坏,白里透红的苹果肤色变成了黑朴朴的,暗疮到处分布,在我想来有点像张国容在主演《夜半歌声》里被火烤焦的那副脸孔一样吓人。 丁凤在北京治辽了一年后,回来了。据说肤色愎复了,但是那张脸却永远见不得阳光。
后来东村有一个美丽的夜的舞者,在黑暗中脸色娇红,唇红齿白,形体弱美,双臂白晳,常常地一个人在无数个夜里,都站在东村边的一个小土坡上闻风起舞,我上晚自习回来时常常惶恐地瞥见她,后来就不从那条小道上路过了。 丁凤犯疯病的原因诸多,可是关于人生或者人性的故事,有太多的偶然或者必然。由于人们太忙碌,没空去解释别人的生活,也或者对于丁凤的疯,人们都有一种超然之感,谁会对这个红颜美女形而上的可怜?至少我小姨不再对她眼红,还狠狠地在私底下叫着活该!我看见小姨脸上有一丝藏着杀机的诡笑。
大发业务公司于同年成立。总经理是长久,尊称久哥,公安局惯犯。他上门拜访了爻儿,并把爻儿纳入棋下,爻儿从此从一个无业游民,变成一个地地道道地业务工作者。 业务公司有个口头名称叫做“撬毛”,是当下除了三女人的黑色势力笼罩之外最能赚的事业之一。久哥经常用一辆新款的公路赛载着爻儿,顺着前面护江的大堤一直骑到船码头,常常会把公路赛放到隐蔽的一角,自己换上一身老实的衣着,带上一些麻木袋,麻木袋里装的是稻草和砖头之类的废物,然后就开始在码头上睁大他俩虎视眈眈又狠又毒的眼睛。 他们最初的目标是那些从乡下来的一群犯卖粮食的农民,以长江分界,农民多半住在长江以南,是中国的杭洪抢险区,不犯洪水的时候,谷子成熟了,他们便打好了,等上几个小时的轮船过渡,送到对面的城市去买。 在船码头的低栅栏边上,经常有人跳江。
而爻儿他们那个年头每天黄昏,迎着夕阳,总能笑盈满面地租一辆拖拉机,拉回四五袋新米,第二日早上就到菜场里卖了。 那一袋袋米终究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被他们用自己的麻袋调了包,爻儿回来都会围着一大群东村里好奇的村民,津津乐道,其中调包暗藏着的种种机关也被爻儿一一道破,爻儿说:那些丢了东西的农民经常会坐在码头的石梯上哭,哭够了就等着最后一班渡轮回家去了。不想回家的,就往江里一跳,呜呼洗个澡,有的被救上来了,有的就沉到江里去了。 不否认爻儿用他诡辨的语言,和他手上经常数着给别人看的大人头发杨了一大批“撬毛”的东村村民,他们三人一帮,往往一大早就去码头边巡逻,早早地盯上目标群体,开始一天的买卖。
七 久哥和爻儿激流勇退,又去干起了更大的业务。 据说这种业务最初起始于三女人的老婆丁凤,她在虞美人美容院里失了脸之后,在三女人的黑帮涌动下,把虞美人的老板搞得倾家荡产,最后虞美人的老板砸锅卖铁地陪偿人民币一百万后,又南下淘金去了。 他们说久哥没读过书,如果久哥读过书的话,他一定是个赛诸葛的谋士,而他看中的合伙人爻儿要在古代,也一定是个大义勇为,肝脑涂地的勇士,属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将元帅,但是爻儿麻子老婆宝连所以悲愤的原因,却听来让人不可思议,宝连说:居然是二八分成! 我想那个分两层红的爻儿,坐牢背黑锅的事情,他却有八成机遇。
在九十年代初期,在民间流传着很多关于那个时代司机的谣子:十个司机九个嫖,还有一个是赌博佬。久哥说:司机有钱,承受能力就自然强了,也就不会再像那些失了钱就寻死寻活的农民伯伯了。 高速公路边上的一排排装修高档的饭店,听说就是我们小城最早的妓院,那时候的我们叫它红灯区。什么龙腾虎跃店,荆楚第一家,楚鸣凤酒店等这一些酒家的名字在现在看来都带有一定的色情的味道。 我常常道途听说每一个酒店的前面都有一群打扮妖艳而不穿内裤的小姐,她们站在马路上撩起自已的短裙,在阳光下露出她们下身隐私处的一撮黑毛,那一撮撮黑毛在空气中凌乱的浮动,甚至还有一些更露骨的传闻,说她们有时候会用自已丑恶的手掰开她们的阴唇,在马路上招摇过市。
他们的业务对象从普通的农民更升了一个档次,变成了有钱的司机。 爻儿在这事上更显出他的本能的英勇神武,我们不得不承认爻儿这种英雄本色是与身俱来的,我想任何后天的倾力打造,都不会造出他这样一个肝胆雄厚又眼神悲哀的男人。 久哥是每件车祸的策划者,如果久哥后来不去坐牢,他一定可以做火一家策划公司,他的思维的精秘性简直无泄可击,他瞻前顾后的奇思敏捷让人无不摇头又是兴叹。 起先爻儿只受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伤,如是擦伤,陪个几百块钱私了,如是骨折,住院理辽好了,还得陪个几千块,久哥便不再追究司机的法侓责任。 后来我想到,爻儿这一生一定有一种住院情节,细算起来,他这辈子上医院的次数比很多人上馆子的次数要多。
八 大发业务公司一年后解散,久哥因在大发业务公司成立前犯下的诈骗案被公安局抓获,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被关在江北农场,跟大美的丈夫在同一家农场劳动。
大美在他爱人坐牢的五年后,奇迹般的生出一个男孩。 大美生出一个傻儿子,世人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大美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对东村的人们说:他们坐牢坐得久的,三两个月就会有一次开放式探亲,可以和他在一间有床的小房里睡觉。 只是我母亲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总是怀疑那个四岁不会说话的傻儿子是我爸爸和大美的私生子。她总是以一对探险者的眼睛在傻儿子脸部扫射,每个细节都不放过,有时候会拿起傻儿子的手细致的看,那种细致对于我母亲史无前例,她就像在寻找一段失传的文字,然后认真解读,并企图发现她的新大陆。
我很早就在想这个问题,女人这么热钟又执著地寻找男人的艳遇的珠丝马迹,是不是就表明她已经不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或者她自己就已经先背叛了这个男人?
八年前的八月,我父亲曾莫名失踪。 我睡在江逾号船舱的墨色的空气里,母亲睡在我的身边,船舱狭窄而扁长的,她的白暂的手臂贴着我,柔软无比。我记得我很少触摸我的母亲肌肤,我之前甚至讨厌她那张永不停止叨叨的嘴巴,她的嘴皮很溥,人们说拥有这种嘴巴的人都特能说。我知道我父亲的失踪全然是因为我母亲这张比刀还锐利的嘴巴,她永远都会无事生非的在我父亲身上加上很多莫须有的罪名,父亲的崩溃纯属自然反映,他的离家出走,多半是不想回来了,而我妈却认为父亲是在向她做一种绝望或者最后的示威。 母亲带着我顺流而上,母亲脸上带着血迹,左眼泛青并且浮肿,手上的伤用白布裹着,袜子被脚上的血渗透,干了后贴在脚子母上。
母亲他不该在我父亲不在的时候,去向爻儿讨债。 爻儿像失去理性的野马一样夺门而出,操起结实的木凳向母亲横扑上去,爻儿那一年七月打断他母亲的也是这一条紫檀色的小木凳。我抱住爻儿的腿,他一个反身把我踢开,嘴里念叨着:别跟老子提钱,老子这一辈子最恨别人跟我提钱的事。钱是什么东西,老子最恨的就是钱。 母亲手上的每一道裂痕渐渐地散开,头上的血又蔓延到她脸上,皱纹在额头上很深,苦闷而又绝望的眼神对凝视着爻儿,我的眼睛涌入稚气的泪。爻儿的麻妻宝连紧关紧窗户,似在诉说着无可奈何的凄凉,母亲往外直渗的红血被搁置着,像八月的空气一样荒凉而又燥闷。 来至我身体里从头到脚寒冷又莽撞的气流把我吞没,一层层掀不开的母亲命运的哀伤,把我彻底理葬。
船在丰都泊着,我们三更沿着搭在江与船之间的摇摇晃晃的木桥下了船,就在此刻,我生命中第一次感觉到了诗意,我回望着江船渔火点点明明灭灭,想到了童年老师要背我又背不出的那《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我同母亲这次盲目地对父亲的追踪没有结果,我们迎着烈日和尘灰,攀山越岭,拜访了很多家父亲的生意伙伴,他们说话中对父亲的失踪显得及其淡漠,但对我母亲却感兴趣,他们伸出热情洋溢的双手去蹭我母亲此次出行被阳光晒得很黑的瓜子脸,或者去有意无意挺她两个藏在黑衬衣里的乳房时,我母亲只对他们弱柔一笑,就告辞了,我们睡在石阶上,或者睡在李树下。 我厌恶这一群男人,就像厌恶一群在粪便上窜飞的苍蝇。不否认童年的凄美造就了我个性的独立孤僻,和对事物的一种特殊忧陏的情怀。
九 母亲思索着要远离爻儿,要远离父亲的祖屋,母亲对爻儿的惶恐已经达到了溃败的边缘,她草木皆兵的敏感让我与我父亲尽受折磨。我父亲逃不掉,或说他无法遁逃,我父亲说:世界很小,而人很大。 从那以后,我对爻儿也有一种深深的惶恐,我们母女俩躲着他就像对一只没有理性的疯狗一样,我母亲总怀疑半夜有人在动那把并不牢固的锁,母亲的怀疑并非纯属多余,母亲耳朵的灵敏度似乎胜过了所有东村的女人。 我们失窃了很多东西,母亲的嫁妆是唯一一个能上锁的箱子,那箱子被小心的锯开,五十张国务券被窃,还有父母上高山上没收到古董却淘回的沙金,也不异而飞。母亲哭天喊地,从那次以后,我们便把家搬到了东村人所谓的台湾岛,那里四面无人,没有路,只有一条泥泞小道上长满着杂草,若是下雨,我们的套鞋能被泥土埋两尺之深。父亲以三块钱一个平方的价钱,买了几百个平方。 一年以后,我们在台湾岛上修了一个两层半的楼房,修了一条通往自家的水泥小路,东村的人们说每每雾大的时候,你们的房子在雾里面,时隐时现,有点像沙漠里的海市晟楼。 我们的家族就像我们的房子一样,独立遗世,空虚寂寞。
十年后,三女人的日式花园洋房平地而起,他的爆富足足比我们这个颓废的家族晚了十年,他富裕的年代已产出了三十四寸的超大屏幕彩电,而父母那个时代只有一个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
大美的房子在去年拆了重建以后,东村里唯一一座没有修砌过的房子就是爻儿那间摇摇欲坠的祖屋,他搭建在东村的池塘边,古老的梁子撑起长满苔藓的青瓦,若不下雨,屋内斑驳的阳光清晰可见。它倒映在绿色的池塘里,池塘边有一条小道,但人们都有意的绕着道走,生怕这东村唯一一座老屋哪天塌下来。这衰败凄美的景致有点像西湖边上的雷峰塔,如果它倒掉了,我却无法像鲁迅那样欣喜若狂。 爻儿的麻妻宝连收藏了很多朔料盆,每到下雨,便见宝连把所有的朔料盆都整齐地排在她的屋内,雨点在窄矮的屋内叮咚作响,那节奏突兀地有点像是回到了古代的宫殿,寂寞嫔妃们把瑶琴或是古钟敲得七零八落,充满着无人问津的空闺的冰凉。
河南逃犯与敏妹的舅爷混得很熟,敏妹的舅爷是三女人屠宰场的大管事的,他帮三女人摆平了很多混水摸鱼的大事小事,后三女人又凭借黑色会势力的强大,收购了小型的豆腐厂,面条厂,米粉厂,垄断了古城所有的小私营企业,这一方水土只富甲了一人,所有跟着他的兄弟都眼睛充血,但不敢妄动。 古城里的年轻的无业游民多半是三女人的门客,洞深了要拿钞票去填,三女人说:如是一口井倒是好,总会有填满的一天。但是似乎井底还有一条地下河流。 三女人惶惶不可终日。
牛松忍长志气的时候,偏不逢时,爻儿在牛松忍愤起博命的时候,已潦倒成为一个手无伏击之力的中年弱男,成天沿街游晃,成为了只知道下军棋的东村一代棋王。 牛松忍是用五四的手枪把三女人的右腿打废的。从此三女人在东村,牛松忍在白梅村,均属当地两霸,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牛松忍与三女人谈判的那天,牛松忍坐着三塔拉2000的轿车从爻儿的棋盘边经过,他看了爻儿一眼,对他的司机说:时事造英雄,可英雄不造时事。牛松忍眼睛一闭,不再看那个狼狈不堪的爻儿。
十 爻儿迈进而立之年的时候,河南逃犯与他结系成伴。河南逃犯也是个军棋爱好者,他们对军棋的颠狂简直有点让人不可思义,他们在猴年马月,下了整整一个春天的军棋。直到有一天,河南逃犯看中了一个与宝连往来频繁丰乳肥臀的女人,他把嘴巴噌到爻儿耳朵边上垂涎三尺地问:爻儿,这辈子除了你那个满脸长麻子的老婆,你还上过几个女人? 爻儿的表情有点古怪,爻儿虎头虎脑的容貌,容易让人暇想到杀人犯、乞丐、抢劫犯、而唯独爻儿的眼睛里找不到好女色之意,爻儿说:女人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女人。 河南逃犯说:只有一种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 爻儿问:哪一种男人? 河南逃犯说:口袋里掏不出十块钱的这种男人。 爻儿拍案惊奇,把怀中的军棋洒了一地,爻儿说:他妈的,老子就要找一个女人睡一夜。 河南逃犯说:找谁?你身无分文。 爻儿说:老子去挣? 河南逃犯说:哪里去挣? 爻儿挠着脑袋,摇头。 河南逃犯神秘地说:我这有一支枪,你敢不敢玩? 爻儿说:还有老子不敢玩的东西? 河南逃犯说:好,有种,舅爷今晚想见你。
爻儿那一夜显得很兴奋,从舅爷的小仓库里出来后,他拿着舅爷的几百块钱和河南逃犯到东村的小馆子里去渴了点小酒后,河南逃犯把爻儿带到城西一代的美容院去按摩,河南逃犯挑了一个屁股肥大的女人上了小阁楼,爻儿生疏地看着这美容院,他先是找一个年轻的小姐洗了头,并且叫那小姐用生硬的手法为他把鬓角的头发和嘴边的胡须剃了剃。 剃胡子的时候,那小姐用紧身羊毛衫裹着的高耸的胸部在爻儿的头部擦来擦去,顺滑的头发顺势撩在了爻儿的脸上,爻儿用手挠了挠那女人的头发,后又把头发推到一边去了。女人见爻儿无动于衷,便嗲声嗔气的说:上去我给你按按摩吧,保证你舒服。 那天晚上爻儿没有回来,那是所有爻儿在世的时段里,宝连睡得最香的一个夜。
第二日黄昏,我们便听到在东村沸沸洋洋传播着的一条核人听闻的消息,三女人的左腿也给舅爷废了,爻儿肩部中了一枪,不知是死是活。
宝连正式跟爻儿离婚是在爻儿出院的那天。 宝连面部表情很冷漠,话语有点打结:孩子我不要,我养不活,你带着吧。 爻儿说:你干什么去呢? 宝连说:我干什么跟你已经再没有关系了。 爻儿说:你是不是要跟权发的女人一起出去卖逼。 宝连说到这里呜呜地哭了,宝连说:狗日的你啊,你妈怎么把你下出来的。老子是去卖逼,总比你把我在家活活打死舒服。 爻儿说:你脸上那么多麻子,还是别去了,去了我怕想你卖都卖不出去。 宝连从呜咽变成了哀嚎,她死灭的眼睛里尽是仇恨,仇恨在她眼熊熊地燃烧着,在古城的空气中越演越烈,宝连从记忆底下说出一句惊人后又变成实际的说:你这种人,死了都没为你哭一滴泪。
宝连走后,爻儿常年坐在他低得快要蹋下去的屋檐边,看着屋边的一池泛绿的湖水发呆。下雨的时候,屋内地上的坑洼里集满了水,我想着再也没有谁为他把朔料盆整齐的摆放着了。屋里的雨水也似乎是七零八落,只是这声音有点像是帝王的哀词慢慢: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村头的余聪在高考的时发疯,每年春天,他都会犯疯病,夜半嚎叫或者跑出来打人。余聪成为爻儿最后的玩伴,有时候我远远地看着他们俩宁静地坐在屋檐边,各自手执军棋,一声不响。 余聪犯病的时候把自己的妈打伤了,爻儿知道此事后,狠抽了余聪一顿,爻儿那日打人没有手下留情,他边抽边骂:狗日的,发起疯来连老娘都打,你他妈的是人不是人? 余聪后来只服爻儿一个人,无论是犯病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
爻儿在死前两个月,与林家的得了老年痴呆症的老人保爷同吃同住。他家族里的人都是达官富人,没有时间照看老人,就经常把钱夹在保爷的枕头底下以求心里安怡。不知道爻儿怎么知道了这个秘密,便过不时日就从他枕头底下摸钱替保爷买吃的喝的,还管他的吃喝拉洒,两人有吃同吃,有床同睡,最后在东村人的眼里,这两个人竟像一对相依为命的父子,睡在尿气熏熏的房间里,听村里的人说,他们经常聊天说话,有时候还吵架。
后来我知道了,那是爻儿跟死神在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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